白简从车上下来，看着公示栏前围着的人群。他走到人群后面站定，从缝隙里寻找自己的班级。

    公示栏上贴着的是他们的分班表，按中考成绩从高到低排列，每个人名字后面是他们被分到的班级。

    “哎，这个方文就是十中那个第一名吧， ”一个短发女生指着成绩栏上的第二名，“他居然真的来三中了！”

    “他绝对会成为三中的校草，我敢保证这个学校里不会有比他还帅的人了，他就是我心中的男神！”

    “他在十中的时候也是校草啊，我听说有很多女生追他，都被他拒绝了。”另一个女生说。

    “那更说明他这个人真的很好！天哪！一想到我以后可以在学校看到他，我就激动，啊啊啊啊啊啊……”

    “我之前在外面和我同学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真的很帅！你说他长得好看就算了，成绩也这么好，还有没有天理啊！”

    “对啊，我一个朋友就在十中，他说方文中考没发挥好，他平时的成绩比这还高。”

    旁边一个男生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这都是没发挥好？！那我不就是废物了！”

    “那他这个分数也够去省重点了吧，为什么要留在咱们这小地方？”

    “可能是为了奖学金吧，咱们县为了留住学生每年六百五以上的不都给发奖学金吗。”

    “可我还听说他家挺有钱的啊……”说话的女生压低声音，“他家好像住在天华苑，在天华苑买得起房的还需要这点奖学金？”

    “这谁知道？不是我说，他这分数就算考好了也没多高吧，省城里考的高的比他多了去了。”

    “你也知道是省城里的学生啊，咱这地方考这么高很不错了。”

    “就是，说人家考的低，你又考了多少？”

    白简顺着那些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方文的名字上方，正是他的名字。他的目光移向总分那一列，一个697，一个692，相差五分，再往下第三名和方文差了十几分。

    “那他怎么不去一中？一中不是比三中好吗，每年高考的本科达线率都比三中高。”

    临久三中是临久县的一所普通中学，也是除临久一中外唯一一个有高中部的中学。

    “但是一中是文科更好吧，三中的理科要比一中好，我觉得方文以后是要选理科。”

    “而且三中管得松，可以偷偷带手机，没有一中管得那么严，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三中的。”

    ……

    白简没有继续听下去，看到班级后就拉着行李箱进了校门。

    路边堆放着各种施工材料，应该是趁着暑假的时间重新翻修过，水泥路也是新铺的，上面还有几个水泥未干时踩上去的脚印。

    高中部的教学楼在东面，绕过校门正对着的办公楼，就到了教学东区，楼的外墙是新刷的明亮的橙色，阳光打在上面还有些晃眼。两栋都是三层，半开放式的教学楼，一栋是高一高二的，另一栋是高三的。

    教学楼后面是两栋并排的宿舍楼，左边的是女生宿舍楼，右边是男生宿舍楼。

    教学西区是初中部，布局和东区一样。

    白简走进宿舍楼，在宿管室领了宿舍的钥匙，楼道里都是忙着搬行李的新生和家长。

    白简上到三层，他的宿舍在301，是走廊尽头的那一间。路过的几个宿舍里已经有学生在整理床铺，他们大声说笑着，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欢呼。

    301的宿舍门虚掩着，应该已经有人来了。白简不太擅长和人交流，他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打招呼看上去自然一些。白简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宿舍门，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宿舍里空无一人。

    宿舍是六人间，只有靠窗左侧的下铺是整理好的，白简的床位就在这个床的上铺，学校已经把床单和被褥放在上面了。

    白简注意到床侧有每个人的姓名卡，上面的照片是中考的时候拍的，下铺这个人就是方文。

    照片上的少年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头微微扬起，看向镜头的眼神里透着不羁与洒脱，恰似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光，明亮而锐利。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白简此刻只能想到四个字来形容他。

    意气风发。

    很适合画下来。

    白简从背包里翻出画本，看向照片上的少年。

    ——

    方文把床铺收拾好后，就去隔壁宿舍找李清宇。李清宇刚送完方芸回来，赶忙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两人就一起去教室报到。

    一班的教室在一楼左转的第一间，两人到了教室门口，看见讲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

    “新同学过来签下到。”

    两个人在花名册上打了勾，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方文观察了一下教室，也是重新粉刷过的，下半面刷的是浅绿色的油漆，还隐隐约约能闻到残留的气味。

    老旧的木质桌椅不知是从哪届开始用的，上面或用笔画，或用刀刻，有人名，有句子，还有考试留下的小抄，也有前几届毕业生留下的高考加油。

    他们的前面已经坐了两个人，看上去也是认识的。其中那个穿着运动装的男生见到他和李清宇坐过来，转过身和他们打招呼。

    “同学你好，我叫宋乐欢，以后都是同学了，互相认识一下吧。”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那个长相斯文的男生：“他是余故渊。”

    余故渊转过身朝他们点了下头。

    “方文。”

    “李清宇。”

    男生之间总是熟悉得很快，再加上这三个人都有点自来熟，很快便打成一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从初中的学校聊到了童年趣事，找到了共同的兴趣爱好，甚至还发现他们有相同的好友。

    那个叫余故渊的男生就静静地坐着，听他们聊天。

    “我跟你说，这就是缘分！”宋乐欢稍作停顿，接着一拍大腿道，“等军训完，咱们一起出去吃饭，我请客！”

    “没问题！”李清宇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也不客气了，”方文嘴角上扬，笑着打趣道，“到时候我再多喊几个人，这么好的机会，人多点才热闹。”

    “哎，你去吗？”宋乐欢拍了下余故渊。

    “你们去吧，我……”余故渊无奈地笑了笑，“去不了。”

    宋乐欢叹了口气，说：“行吧。”他一抬头，看到方文和李清宇投来询问的目光，解释道：“他家里管得严，像这种聚会，十次有九次都叫不来他。”

    二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就是那个十中的校草？”后座的女生听到了他们的聊天，用笔戳了戳方文。

    方文还没开口，李清宇就抢先道：

    “对！就是他！我们文哥唔……”方文一把捂住李清宇的嘴，对那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叫我方文就可以了。”

    “啊……好……”女生有些懵地点了点头，“我，我叫林婷婷，初中就是在三中上的，你们如果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可以问我。”

    刚扒开方文手的李清宇又立刻接上话：

    “没问题！还有既然方文不要这个称号，”他说着又撩了把头发，“我觉得我也没比他差多少，这个校草就让给我当吧。”

    方文余光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进教室，他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这是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人。当时离得远，周围的人也多，只大概看清了他的身形，现在才看清他的脸。

    他的面部轮廓宛如用冷峻的线条勾勒而成，白皙的皮肤泛着清冷的光泽，微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高挺的鼻梁线条刚硬笔直，如同被精心雕琢的玉峰，在面部中央划出一道坚毅的弧线，嘴唇略显单薄，颜色浅淡，像覆着一层薄霜。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签完到以后径直走到了靠窗最后一排的角落，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上衣在光线的映照下，泛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茫。

    看起来像搞艺术的，方文心想。

    “嘿！你有意见吗？”李清宇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走神。”

    “没什么，”方文摇头，“可能是起太早了。”

    然后他又回答前面那个问题，“你想当就当吧，我没意见。”

    “我就开个玩笑，我才不想当什么校草，”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你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困了，我先趴会儿。”

    宋乐欢又和方文聊了几句，然后转回去和余故渊研究桌子上刻着的字，不知看到了什么，两个人趴在桌上笑了好一会儿。

    方文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往最后一排瞟，想看看那个人在干什么。

    那个人趴在桌上，手里握着一支笔。方文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是在画画。

    看来没猜错，真是个搞艺术的。

    他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画得很认真，画几笔还会拿远点观察一番，然后又接着画。中途还换了好多次笔，又拿出什么东西在画上擦了擦。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生坐到他的旁边，挡住了方文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他合上了画本，方文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正好人也到齐了，班主任环视一圈，敲了敲讲桌。

    “安静。”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班主任看上去有三四十岁，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那双眼眸深邃有神，如猎鹰般锐利。教室里的人哪怕只是微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者轻抬一下眼皮，都逃不过他那敏锐至极的目光。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电话。

    “跟同学们简单介绍一下，我姓陈，陈茂，”他指了指黑板，“这是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你们记一下。”

    “我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也是咱们年级的年级主任，所以——”他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威严地环视着教室的每一处角落，“我对你们的要求会更加严格。今后，希望你们时刻留意自身的言行举止，做到自律、规范，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下面请同学们依次上台进行自我介绍。”他低头看着名单，“从咱们班的第一名开始，白简。”

    方文的目光跟随着白简从教室后排到讲台前，白简站上讲台，缓缓开口，只说了十二个字。

    “我叫白简，空白的白，简单的简。”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下了讲台。还是陈茂带头给他鼓了掌，然后对着名单叫了方文的名字。

    方文收回目光，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朝讲台走去。

    “大家好，我叫方文！”方文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转回身笑着说道，“那个……我有点紧张，大家鼓励一下？”

    掌声响起，气氛比刚才活跃了一些。

    方文的目光扫向刚刚做完自我介绍的白简，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谢谢大家给我面子啊，我叫方文，”他停顿了一下，学着白简的样子，“方文的方，方文的文。”

    有几个同学笑了，方文也笑了。

    白简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我妈随便起的，我兴趣爱好广泛，体育音乐美术都喜欢，有在这些方面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来找我交流交流。”方文移开视线，继续说道，“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我会做到尊敬师长，团结同学，维护班级荣誉，积极为班集体做贡献……”

    “……我的介绍完毕，谢谢大家！”方文鞠躬下台，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回到了座位上。

    “啧啧啧，一个自我介绍让你弄得像竞选班委一样。”李清宇吐槽道。

    “我本来也要竞选班委的。”

    “所以？”

    “节省时间，”方文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一举两得。”

    “行吧，”李清宇无奈地耸耸肩，“也不知道这个班委有什么好当的，初中三年还没当够。”

    “那某人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来找我，我是不会以公谋私的。”方文冷冷道。

    “别啊，文哥，”李清宇谄媚地笑着上手给方文锤了锤肩，“班委好啊，为班级服务嘛，是吧……”

    “行了行了，”方文一把拍开他的手，“我还没问你方芸怎么样了，你送她上去了吗？”

    “我说文哥，你还不了解你妹妹吗？哪用我给她送上去，”李清宇叹气道，“男生进要登记，我刚拿起笔她都已经拎着行李箱上去了。”

    “那……你不能写快点啊？写完不能追上去吗？”方文反问他，“一个女生能有多大力气，你让她一个人提行李箱。”

    李清宇：“……”

    请问您还记得您妹妹曾经拿过跆拳道冠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