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也是一笑：“我哪里逗他了，这就是我必须问的，你再想一想，你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遇见什么特别的人，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张和仔细想了一通，这才道：“除了这堤坝，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原来大雨连绵不断的前些时日，张和就来巡察过这堤坝好几次，均无异样。
有一天，他打着伞，又来了这里，却碰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起来也就几岁，衣衫整洁，滴水未沾，看起来像是有人故意将她放在这里的。
张和一番询问，奈何小女娃年纪太小，说不明白。
他以为小女娃是县里哪户人家知道他会来巡查，从而弃养在这里的，于是将小女娃抱回去了。
他想，就算不是这样，有人要寻丢了的孩子，第一时间也应该是去县衙。
只是一连几日，都无人认领。
林氏布庄的林娘子听闻此事，便上了县衙，表示可以帮着照看小女娃，若是有人来寻还他就是，若是无人，也愿收养。
张和回忆道：“那么大的雨，小女娃愣是滴水未沾，而且附近村子我也派人去询问了，都没人知道这小女娃是哪里来的。”
明智接着问：“她问你什么问题了吗？”
张和仔细想了想：“她问了我：我可以跟你走吗？我说了自己的身份，说当然可以，便带着她回去了。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那小孩儿是精怪所化？”有人问道。
明智指了一下舒江：“是，也不是。”
她问：“看见那个了吗？”
张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在堤坝向上游那方的一座石像，他答：“是镇水兽。古时人们为了讨个吉利，修堤坝时雕一个。”
明智解释道：“水是有灵性的，这个水包括溪、河、江、海。堤坝是为了拦截水流、蓄水或调节水位，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水的流淌。水便会反抗，就需要像这样的镇水石或是镇河兽来镇一镇。先前我说这里天时地利，恐生精怪，也没错。不过这个精怪不是我们通俗所说的妖魔鬼怪，更像是一种灵。也就是这只镇河兽的灵，对应了水的灵，但这种灵没有实体，更像是一种能量。而这里的天时地利，便使灵化了形，有了实体。”
“哦！”林虎恍然大悟，“也就是镇河兽的灵因为天时地利化作了人形，便是那个小女娃。”
“对！孺子可教！”明智道，“她本是江中石兽，本体在这儿，灵体是离开不了的，除非借助外力。而这个外力就是你，张县令！”
“我？”张和指着自己，“因为我答应了她带她走？”
“没错！”
张和大惊失色：“那……是因为她离开了，所以堤坝撑不住了？”
“孺子亦可教！”明智赞许，“方才我们说这里天时地利，有灵的不止石兽，还有舒江的水，可石兽的灵离开了，如此便失去了平衡，水轻而易举就能反抗了。”
马朝贵也听懂了，着急问道：“明智小道长，那我们该怎么做？让县令将小女娃送回来吗？”
张和听了，心中仍旧还存着些疑虑，但总得试一试，他立刻整理了一番衣冠，行了一礼，道：“还请小道长赐教。”
张和开口，明智这才有了动作，她收起素伞，伞上一枝梅也随着她的动作消失。
她道：“她好不容易摆脱束缚，哪里那么容易就送回来了。堤坝还是得修，你们就在此处，林虎带我去一趟林氏布庄即可。”
*
“哎呀！我倒要知道是哪家的蠢爹娘，将这么冰雪可爱的小娃娃扔在堤坝旁边！真不怕娃娃掉水里！”林娘子听见林虎说找到了小女娃的家人，嘴里不停叨叨。
明智看着小女娃笑道：“是临县的一对夫妇，孩子是被拐带了，不知怎的被扔在了这边。”
“哎哟！临县可远咧！这孩子聪明，定是自己从拐子手里逃掉的，真是可怜的娃。”林娘子蹲下身子，为小女娃整理身上的小衣裳。
眼看就要分离，她眼含热泪，捧着小女娃的脸蛋瞧了又瞧：“好乖乖，就要去见爹娘了，回家要好好听话啊。”
小女娃不太懂得林娘子为什么要哭，举起小手给她擦了一下眼泪，林娘子鼻头一酸，眼泪更是涌了出来：“小乖乖聪明，就是不爱说话，想来她的父母也是极其宠爱她的。”
林虎一见这场面，面露难色，不敢看似的，只看向明智。
明智亦是难受，一只镇河兽受天地眷顾，得灵体开灵智，谈何容易，可她还是得回去镇守堤坝，护四方平安。
她窸窸窣窣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玉石，拿给小女娃看，笑道：“快看！姐姐把这个给你，和姐姐一起回家好不好？”
这块玉石是她与师父游历时，偶然所得，其中含着一些灵，对小女娃这样的灵体来说，是大补之物。
“好！”小女娃接过玉石，牢牢捏在手心。
林虎抱着女娃，三人与林娘子告了别。
一转身，小女娃便将玉石含在了嘴里。
“诶！”林虎大惊，奈何一只手打着林娘子多给的一把伞，一只手抱着娃，没能及时拦下。
明智安慰道：“没事，她可不是一般的娃娃，这是她进补的方式。还知道背着林娘子呢！”
小女娃听她说罢，翘起嘴歪过头：“哼！”
片刻后她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等我修为涨了，活动的范围就会变大，我也能来临江县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被你捉回来。”
“哟！还真是聪明！”林虎像是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笑道。
明智想起先前刚踏入镇子时见她的模样，那时她一个小女娃，亦是滴水不沾身，她便觉得奇怪了，可若是不做乱的良妖，明智是不会管的，她便也视而不见了。
想了想，她道：“你若是行善积德，做一只庇佑四方的守护兽，修为会很快精进的，若是为祸人间，便会有很多像姐姐这般的人，来将你收了去！明白吗？”
小女娃别开头：“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林虎护着小娃娃，抱怨道：“别吓唬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女娃气鼓鼓：“你才小孩子呢！你全家都是小孩子！姑奶奶比你爹都大！”
林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娃想了想：“林兰因。”
这是林娘子给她取的名字。
“兰因。”明智叫了一声，“以后要乖乖的，林虎会常去看你的。”
林虎听她这么一说，也上了心：“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去，但你可不能吓唬去赏水的百姓。”
林兰因想了想，点头应允：“一言为定。”
*
待张和亲眼看见兰因回到那座水中石兽中，他方才完全信了明智的话：“小道长，这便行了？”
明智打着伞，引张和看向堤坝：“加固好就成，放心，不会塌的。”
不知错觉否，张和竟觉那堤坝上原本的丝丝裂缝沁出的水小了许多，上面滑落的几乎都是雨水。
可事关重大，他始终有些放不下心：“小道长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想不到……”
林虎这时冒雨站了过来：“县令大人，你就放心吧，去年这个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怀疑咱们明智小道长不顶事儿，可她的本事，我和我师父那都是亲眼看见了的，她不会瞎说话的！”
张和尴尬一笑，回头看了正忙的马朝阳一眼，方才躬身拘礼：“是我唐突了，小道长是个好人，我代临江的百姓们多谢小道长了。”
“好人……”明智轻轻勾唇笑了笑，“要谢，大人也该拿出些诚意。”
张和下意识以为明智是想敲临江一笔，眼底下露出些厌色，手上却已经解下了钱袋。
他低着头，明智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只摆摆手：“我已领了朝廷一年俸禄，银钱倒是不必。只是我巡线路途遥远，只靠双脚太过劳累。我在县衙时看见后厨院子里绑着一只老驴，望大人能将其送与我，既是放那老驴一命，也是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
“别了吧，还是给你一匹马吧，马跑得快。”林虎先行道，“而且那驴绑在后厨院子，本是要给大伙儿吃的。”
因为方才的偏见，张和心中窘迫了两分，当即道：“小道长想要代步，在县衙中选匹马更好。”
明智却是摇头：“修行之人，讲究缘分，我就想要那只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