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个点家中应该只有吴婶在,钱浅便推开了门。
吴婶女儿生产完后一切顺利,孩子四个月后就不大闹人了,吴婶便回来了。
家里如今有两间铺子。锦绵阁依旧卖着富裕人家喜欢的精致衣裳,先前租的那间铺子,用来卖廉价实用的工装衣裤,店名简单直接,勤富成衣铺,寓意勤劳致富。
陈亦庭要管两个铺子的账目,又要照顾家里,还时不时被夏锦捉去迎客,忙得脚不沾地。钱浅见吴婶回来了,便请她继续来照顾几人。
吴婶原以为她们雇到陈亦庭就不会再用她了,谁想到还能回来,立即就答应了。如今需要多洗一份衣裳、多做一份饭,钱浅便主动加了点工钱,把吴婶高兴坏了。
如此陈亦庭就可以安心在铺子里忙活了,只是倒座房需要给吴婶腾出来,夏锦便让陈亦庭搬到了她西跨院的东厢。陈亦庭面红耳赤推拒了一番,被夏锦吼了一嗓子,还是乖乖搬进去了。
绵绵如今胆子大了,大多时间都会去铺子,有时跟夏锦一起去,有时自己去,叫人越发放心了。就算绵绵在家,看到沈望尘、吕佐,应该也不会太害怕。
“二位请吧!”
沈望尘率先踏入,吕佐抱着古筝跟紧随其后,对钱浅不情不愿的模样很是不爽,“喝杯茶还能喝穷你?这院子还是我……”
二人踏进大门,却不约而同停住脚,吕佐没说完的话也断在口中。
经他手转出的院子,竟险些没认出来。
院子格局未变,空旷开阔的院落经过装点后,变化极大。高矮错落的山石下,细细密密的小石子呈现出有规则的纹路,还将院里原本的树木融合进去,有种特别的美。
“院中景致,倒是精巧别致。”
沈望尘由衷赞美,钱浅却懒得应和,直接说:“我去泡壶茶。”
吴婶闻声,见三人一同而来,满脸惊讶地问钱浅:“呦钱浅,这是来客人了?那我去泡壶茶!”
“那就麻烦婶婶了。”钱浅谢过。
沈望尘奇道:“你跟一个嬷嬷这么客气?”
钱浅解释:“不是嬷嬷,只是住的近的街坊,帮忙做些家事而已。”
沈望尘不明所以:“那你也是东家了,她怎敢直呼你姓名?”
钱浅斜了他一眼,“取了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唤声东家又能高贵多少?”
沈望尘被噎的无话,吴婶很快将茶端上来,热情道:“来来来,二位公子快用茶。钱浅,你也喝。”
接着吴婶又笑盈盈说:“家里还从未来过客人,我这一时也没多做准备。钱浅,你看我是现在赶紧去买点什么,还是让夏锦或是亦庭谁带回两个菜?我烧了条鱼……”
钱浅明白吴婶的意思,忙道:“婶婶不用在意,他们喝杯茶就走,不留下用饭。”
“啊?不留下用饭吗?”吴婶看着两位俊朗公子不免遗憾。
钱浅点点头,“嗯,跟平时一样就好。婶婶若忙完了就早些回家,这雪虽然落地就化,却也有些滑的,路上定要小心些。”
吴婶感激道:“那成,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我这就回了。”
吴婶离开带上了门,吕佐不满地讥讽:“我还是头回见主家替客人回绝留饭的。”
沈望尘也不当回事,只是问:“你家从未来过客人?上回宥川送你回家,难不成你也没让他进?”
钱浅理所当然道:“没啊!又不熟。”
“还真是,不近人情啊!”沈望尘啼笑皆非,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钱浅没说话,他又问:“那婶婶说的夏夏和亦庭又是谁?”
钱浅道:“两个朋友,跟我和我妹妹一起住。”
沈望尘知道二人身份,却还是试探地问:“呵,能被你称为朋友可不容易啊!是什么人?”
钱浅淡淡地说:“是铺子的掌柜和账房。我妹妹胆子小,需要关照着些,他们能帮忙做很多事。”
沈望尘却轻轻转着茶杯,语气意味深长:“我也可以关照你们。在京都城,我这样的朋友,更有用。”
“您本事太大,我们小家小户的求不上您这尊大佛。”钱浅婉拒,而后直接下了逐客令:“喝完茶了吗?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二位了。”
沈望尘冷笑:“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着急赶人,忘了先前答应要帮我做件事了?”
钱浅经他提醒才想起来,突然感觉自己进了套,满脸防备地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沈望尘回身接过古筝,抬手拨动了十几个音节。
钱浅猛然睁大眼睛,这是那日大雨时她在琴行弹奏的杰克船长主题曲!联想起对面酒楼突然紧闭的窗户,她戒备地盯着他问:“那日对面的人是你?”
沈望尘没有否认,“那日有幸听到这首气势磅礴的曲子,念念不忘。过几日我有个朋友家中摆宴,我想请你去演奏这首曲目。”
钱浅当即拒绝:“不行。”
沈望尘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拒绝,又问:“那能不能请你将这曲谱写下来?我那位朋友正好对音律很感兴趣,喜欢收集各种稀世曲谱。”
“抱歉,不方便。”钱浅还是拒绝。
沈望尘拍拍那把古筝,“那我用这架筝,换你这一曲谱,可好?”
钱浅再度拒绝:“不换。”
吕佐在旁急了眼:“你休要贪得无厌!这古筝价值十几金呢!”
钱浅冷漠地瞪了吕佐一眼,“多少钱也不换。”
“为何?”沈望尘实在不解,“这价格也不低了。你若不愿将曲子拱手让人,我可以对外宣告这曲子是你做作,还能助你成名。”
钱浅道:“我不需要成名,这曲子也不是我作的,不能用来交易。你说过要我做的事不会令我为难,此事我太过为难,恕难从命。你换一件吧!”
沈望尘攥紧藏在袖中的手,努力压下火气,耐着性子继续道:“我那位朋友,是此次抗击吐蕃的大英雄,宋十安。”
钱浅瞳孔骤缩,心跳霎时迟了一拍。
沈望尘看得分明,她茶色的瞳孔颤了颤,一贯淡然的面孔竟隐隐出现裂痕,心中冷嘲:呵,再清高的女子也免不了俗,总会倾慕那俊美无俦、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他还是抓住机会:“宋将军如今得胜还朝,朝廷已下了封侯的旨意。我恰好得知,他近来一直在收集鲜为人知的稀世曲目,若你能在侯府庆贺的宴席上大展才华,定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钱浅听他说起宋十安,还以为他是查到了什么,听到后面才放下心。
沈望尘见她没反应,继续蛊惑道:“京都女子爱慕宋将军者无数,却不知宋将军不爱美人儿,独独痴迷音律。他至今未有婚配,你怀珠抱玉,若得我倾力相助,让你一跃龙门进了侯府也未可知啊!”
“你对身边女子都是这样承诺的吗?”
钱浅冷眼注视他,声调不掩讥诮,“即便你想色诱宋十安,也该去寻个姿色才情更加出挑的。你难不成忘了,我险些将云王得罪透吗?还是你舍不得你那些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没了别的人选,只能打我的主意?”
色诱二字让沈望尘乱了心神,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想让你色诱宋十安。你孤身在京活得艰辛,我只是想助你居于人上,让你日子过的轻松痛快些……”
“沈望尘,”
钱浅眼神明灭,神情中隐隐透出一股子蔑视,语调虽轻却不掩讥嘲:“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人生?!”
沈望尘张口结舌。
钱浅站起身,神态居高临下更显气势凛然:“我不管你所图为何,都不要在我这动脑筋。我生死不拘,无欲无求,不是一颗好棋。请回吧!”
沈望尘哑口无言,想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说起,终究只能拂袖而去。
吕佐都要气炸了,“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沈望尘思索片刻说:“她的底气,大概就是不怕死吧!”
吕佐努力转动脑子,迟疑地问:“要不拿她妹妹要挟她吧?我看她十分看重她那个妹妹。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怪不得咱们出此下策了!”
“不至于。”沈望尘否决,“如今她得云王看重,若将此事闹到明面上,咱们就太被动了。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么彻底,一点余地都不留。”
吕佐耷拉个脸:“还真是如你所说。先前她愿意要钱是好事,如今钱都不要了,才是真麻烦。”
沈望尘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个有脑子有能力的人,却不为名利、权势所动,甘愿做个藉藉无名之辈。真叫人摸不透。”
吕佐不免有些焦急,“宋十安那边铁板一块,咱们找不到缝隙入手,如何才能拉拢上?昌王那儿要如何交代?”
沈望尘面露不屑:“交代什么?他一个王爷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各种手段,也没能成功拉拢宋十安,我失败不是很正常?别急,慢慢来。若他交代的事我都顺利做好,反倒会让他对我有所提防。”
“那逍遥这边?”吕佐又问。
沈望尘一想到她便有种无力感,叹道:“她太难掌控,只怕是颗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