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满含警告话语,王宥言瞬间在失而复得的激动中收敛心神。
他并未有分毫不快,而是立即绷起脸,对管家和一众互相搀扶的侍从侍女喝道:“所有人都给本王听清楚了!”
“今日是这疯妇擅闯王府,伤了准王妃和钱大姑娘!本王为保护准王妃,才亲手伤了这疯妇。此事与钱大姑娘毫无干系!日后谁敢再提,或是敢对外乱说一个字,本王与宋侯绝不轻饶!”
还能站起来、还有意识的侍从侍女们连忙称是,半个字都不敢质疑。
白萍保住性命刚松了口气,听到儿子此言,顿时愤怒无比。
“小畜生,我可是你母妃!你竟如此忤逆不孝,不对这两个贱/人严加惩处……”
她话没说完,宋十安骤然拔剑,直指白萍面门:“陛下废你之时便已断绝你与裕王的母子关系!若非为了准王妃,你今日胆敢擅闯王府、肆意伤人,本侯现在直接就诛了你!”
终究是沙场征战之人,杀伐悍气尽数泄出,吓得白萍登时噤声,不敢再吭一声。
王宥言心灰意冷地看着她:“怪我一直还对你心存幻想,才酿成今日之祸!你可知,绵绵是我的命啊!”
“呵!”他失望地冷笑一声,“也是,你何曾在乎过我的死活?”
“白萍,从今往后,你我母子缘分尽断。”
“我,再也不是你儿子。”
王宥言说罢,转头对管家吩咐:“遣散夫人别院所有人,重新从府里调去一个厨子、两个侍女。日后,不准夫人踏出别院半步!”
白萍难以置信:“畜生!你怎能如此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娘啊!”
很快她又变了声调,由怒转悲,可怜兮兮地哭道:“言儿,娘亲受了伤,娘亲好疼啊言儿……”
王宥言却觉得好笑:“疼吗?每次你打我时,我也是这样疼的啊!你为了让父皇来看你,生生折断我的手臂时,我才六岁!你那时可还记得,你是我的娘亲?”
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管家立即带人将白萍拖走了。
“言儿!娘亲知错了!娘亲再也不会打你了……”
“言儿!你原谅娘亲……”
“言儿!娘亲不要被关起来啊……”
天色溟蒙,寒气凝重,夜空中只留下白萍逐渐远去的哭嚎声。
王宥言这才向宋十安保证道:“宋侯放心,我会把她关进别院,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伤害到绵绵。”
随后又吩咐管家:“带侯爷和钱大姑娘去客房……”
李为很快带了郎中回来,为众人诊治。
白萍终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突破一众侍从侍女近绵绵的身。而且她也不敢真的照死了打人,虽然用拴门的棍子打伤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重伤的。
绵绵是被白萍掷过来的茶杯砸破了额头,虽然看着满脸血恐怖骇人,但其实伤得不算重,伤口缝合之后,好好养一阵子就能好。
她晕倒更多是因为侍从侍女为了护她,对她连拉带拽、又抱又挡的。加上这种场面她哪里经历过,生生给吓晕的。
所有人中,白萍是伤得是最重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足有十几处,血染红了半身衣裳。
所幸她拼命抵抗,折叠匕首又短小,没有一处伤及到要害。虽然流血过多导致人很虚弱,但经过止血缝合,命总算保住了。
最严重的是她的腿。
郎中对裕王说膝盖关节处折狠了,膝盖骨都移位了,矫正之后要针灸、按摩,精心调养治疗。可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能恢复如常了。
“不用,你只需矫正了就好。”
王宥言盯着用了麻沸散昏睡过去的白萍,用毫无温度的语调说:“她以后都不需要走路了。”
钱浅只是心神强烈激荡导致的晕厥,并没晕太久,郎中给她扎了几针,便恢复了知觉。
“绵绵……绵绵!”
钱浅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口中大叫着:“绵绵!”
“浅浅,听我说!”
宋十安扶上她的双肩,温和地安抚:“绵绵她没事,只是受了轻伤,郎中已经处理过了。她好好的,就在隔壁院里呢。你先冷静一下,别吓着她,我马上叫她来见你,好不好?”
钱浅颤抖地抓着宋十安的衣袖,眼泪汹涌而下,终于哭出了声。
宋十安感受她在怀里颤抖成一团,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把她抱得紧些,再紧些。
裕王扶着绵绵想来看钱浅,听到里面传来无助的痛哭声,便没敢进去。
沈望尘停在更远些的位置,亦没上前打扰。
绵绵泪珠滚落,靠在王宥言的怀里哽咽道:“宥言,我姐姐从来都不哭的……她亲手为姜姨母敛棺、下葬,一滴眼泪都没掉……我从未见过姐姐哭成这样……”
王宥言也红了眼眶,担忧地问:“绵绵,姐姐会不会带你走?她怪我,没有护住你……”
钱浅将情绪发泄出来,肩背渐渐平息,哭声也止住了。
李为敲门喊宋十安,宋十安拍拍钱浅,“我去去就来,等我。”
宋十安出门后,绵绵叫侍女把热水和准备的衣物放下,就让她们出去了。
绵绵坐到床边,看着钱浅哭红的双眼,又掉下眼泪,“姐姐对不起,我又害你担心了……”
钱浅凑上去仔细查看她额角的缝线,心疼地问:“疼吗?”
绵绵点点头,又摇摇头,“已经不大疼了。姐姐你放心,郎中说没事,而且伤在头皮边儿上,脸上看不出留疤的。”
门外,李为对宋十安禀报:“王府上下诸人都按照先前说好的复述过了,您放心,不会有人多嘴的。只是……”
他说着,看向沈望尘和吕佐。
宋十安顿时了然,对李为说:“不用担心,裕王是郡王的表弟,钱姑娘是郡王的好友,郡王定会管好自己和身边人,不会给裕王和钱姑娘带来任何麻烦的。”
沈望尘明白宋十安这话是在说给他听,只是不屑地轻笑了下,并未搭话。
钱浅下床洗了脸,换下带血的衣裳。
绵绵帮她梳头,数次欲言又止。
钱浅大概能猜到,绵绵是怕她会就此阻拦二人在一起,于是问:“绵绵,你不怪他,是吗?”
绵绵连忙为王宥言开脱:“姐姐,此事真的与宥言无关。他也没想到他娘亲会闯进府来闹我,他刚才还说要给我雇几个侍卫,寸步不离守着我呢!”
见钱浅不语,绵绵拉着她的手撒娇:“姐姐,宥言把一切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了,让府中众人对外称是他伤了他娘亲。他还说会把他娘亲关起来,不许她再离开别院,你就别再怪他了好不好?”
看着绵绵满含希冀恳求的可爱模样,钱浅勉强挤出个笑容:“既然你不怪他,那姐姐也不怪他了。”
绵绵高兴地抱住她:“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钱浅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改变绵绵的命运,就是她想以蝼蚁之力向命运抗争的精神寄托。
她想用自己有限的生命护绵绵一生安稳,哪怕艰难坎坷、哪怕深陷囹圄、哪怕堕入地狱,也想要破开一切荆棘,托举绵绵此生平安顺遂。
她怕绵绵无法摆脱杀了曾小娥的纠缠,设计杀了那对禽兽夫妇;她怕绵绵遭受街坊邻居的非议,毅然决定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她开锦绵阁,是为确保绵绵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她与沈望尘定下两年之约,为绵绵换取了安稳居所;她还在城郊买了几十亩良田,让绵绵的收入不再单一,遇到危机有路可退。
可她万万想不到,绵绵竟会与一个皇子相爱。
在这个封建社会,她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对抗皇室贵胄。就算她手中持有匕首,心中有决然杀意,亦没能杀了白萍那个疯妇。
那种被命运支配的无力感,再次将她裹挟住,勒得她难以喘息。
若白萍命中注定不会早死,那她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是否也不会成功?
真绝望啊……
绵绵为钱浅梳好发髻,插上簪子,神色羞涩又快乐。
“姐姐,宥言说他父皇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我们随时都可以成亲了呢!”
“姐姐你说,等我们成婚了,是你和夏姐姐、亦庭哥哥搬来王府,还是让宥言搬去咱们家呢?我是喜欢在咱们家的,可是宥言说王府地方大,厨子做饭也好吃……”
敲门响起,王宥言的声音传来:“绵绵,姐姐,我能进来吗?”
见钱浅点头,绵绵才高兴的去开门。
王宥言、宋十安一同踏进门,沈望尘踌躇片刻,也跟了进去。
王宥言毫不顾忌别人在场,一进门就到钱浅面前行了重礼。
“姐姐,今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恼我、气我都是应当的,但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让绵绵离开我……”
钱浅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眼睛细看下还有些泛红,能看出先前哭过。
她起身托起王宥言,和和气气地说:“王爷对绵绵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已然尽了力。何况我听绵绵说,你已求得陛下答应你们的婚事,陛下都已同意,我又怎会棒打鸳鸯呢?”
“真、真的吗?”
王宥言简直不敢相信!
他随即欣喜若狂,连连保证:“谢姐姐成全!我保证,往后绝不会有人能伤到绵绵了!我马上就雇些侍卫和护院,一定不会再让绵绵受到半点伤害!”
宋十安搭茬:“我可以帮忙多找些人过来,让绵绵亲自挑选,把不太反感的人留下,日后相处也不会太难受。”
王宥言感激道:“还是宋侯想的周到。那就劳烦宋侯了!”
钱浅又对绵绵说:“我得先回去一趟,你夏姐姐原本说要我来接你一起回去过节呢。天色不早了,她要着急了。”
宋十安出言劝阻:“你才刚醒来,郎中说你得好好休息。”
“我派人去接他二人!”王宥言忙说:“他们都是真心对绵绵好的,今日之事,我并不想瞒他们。就当我立下军令状,让他们日后监督我,好让我不敢松懈!”
见钱浅点头答应,王宥言又对宋十安和沈望尘说:“今日多亏宋侯和望尘表兄,二位也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宋十安答应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望尘却看了眼钱浅,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有事要忙。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这就先告辞了!”
钱浅看着他包扎的鼓鼓囊囊的手臂,说:“那,我送一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