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脉搏为何如此迟暮，明明才三十岁的人，你的脉搏都像六十岁的了。”老中医翻着面前的病例，不解地望向眼前瘦弱疲惫的女人，“先调理一下吧。”

    “谢谢医生，医生麻烦别开太贵的药，我老公只给了两百块钱。”林晓开口，声音沙哑。

    又是一个苦命人！老中医摇头，转身去叫下一位患者。

    1

    林晓排队等了一会儿，拿到药就去学校接孩子了。

    她确实三十岁了，大四那年碰到了庄意，坠入爱河便结了婚。自己学的又是社会工作这种毕业即失业的专业，看到庄意事业有成，平步青云，便一回家一心相夫教子。

    只不过，伸手要钱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结婚两年有了孩子，庄意给的钱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她想给孩子买的好东西，也只能一件一件来，有时孩子长大了，玩不到了，也就不买了。

    如今孩子终于上了小学，看着小家伙一天天长大的样子，她也觉得什么都值了。

    “宝贝，妈妈来接你了！”到了学校门口，她张开双臂等待着孩子扑过来。

    只是今天，庄楠眉头紧皱，挪着小步子，一步步走过来。

    “小楠，今天怎么了，在学校不开心吗？”林晓皱着眉头问。

    “没有不开心。”庄楠嘟着嘴，从身后拿出一张统计表，“老师让我们填这个，妈妈，你是什么职业？老师说家庭主妇是最差的职业。”

    林晓一惊，她一直告诉庄楠家庭主妇很有价值，这些年她说服了庄楠也说服了自己，可老师的教学任务，也不能不配合。

    “这样吧，我们回家问问爸爸去。”林晓想了想说，她还记得庄意劝她做家庭主妇时诚恳的眼神。

    “晓晓，你放心，家庭主妇做了多少我都知道。以后我养你，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还是我赚了呢。”

    “真的吗？现在不都是说家庭主妇不能做？”

    “你又找不到工作，还不如一心在家相夫教子，以后孩子就是你的荣誉勋章。”

    “我怎么感觉你在给我画饼？”林晓心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失落。

    “怎么会，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还不相信我吗？”庄意微微皱眉，只是林晓没有看见。

    “你又不用去上班，考虑这么久做什么？跟我回家吧。”庄意的语气带了点不耐烦。

    “那……好吧。”林晓被突然发怒的庄意吓了一跳，不自觉噤了声。

    林晓想着庄意的话，和庄楠一起，慢慢地往家走。

    2

    “爸爸这么厉害，肯定知道。”庄楠自言自语道。

    两人回了家，林晓洗了手就开始做晚饭，她招呼庄楠：“小楠，快快洗手就去写作业了！”

    “我不要，我等爸爸。”庄楠坐在沙发上，眼巴巴望着门口。

    林晓无语，转身回到了厨房，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家庭主妇，真的是很好的职业吗？每天要钱，每天花钱，庄意真的把她干的活看在眼里了吗？现在她这个样子，出去还能干些什么呢？

    钥匙锁孔一阵轻微的响动，门开了，庄意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今天领导一日无话，庄意本就觉得不对劲，而他下班时，领导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这一刻就要来了，时代洪流下他也无可避免要被裁员了。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两年，公司效益下滑，骨干员工纷纷离开，他知道公司撑不了太久了。

    他试过投简历，却总是石沉大海。

    加上头上日益稀疏的头发，他的一切都在往一个老实而无能的中年男人方向发展，如果他升职了，他这个形象应该能被称为经理专属吧？

    怀着满身的疲惫和满心的委屈，开门时心情却被一声童音打破了。

    “爸爸，全职妈妈是很糟糕的职业吗？”小庄楠的眼睛亮亮的，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庄意抬起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是啊，他还有两个需要他养活的人。

    “小楠，全职主妇只能花我的钱在家享清福。等你长大了娶媳妇，千万不要让她成为全职主妇。”庄意语气坚定地说。

    “那这个表妈妈的职业我怎么填？”

    庄意看见爸爸那一栏写的是“程序员”，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可能过段时间他就要变成“无业”了。

    “填什么填！写无业游民算了，你和你妈都是赔钱货！”庄意突然怒吼道，脸上的五官也变了形。

    客厅的一阵响声引得林晓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庄意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眼神癫狂，庄楠正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干什么！”林晓跑出来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把庄楠护在身后。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无业游民！”庄意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你说过要养我的啊。”林晓声音里充满了委屈，虽然并不能唤回庄意的理智，反而使他更疯了。

    庄意的大手举在半空，恶狠狠地威胁着：“我不打女人，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庄意走回房间，林晓才真正松弛下来：“小楠，你怎么样。”

    庄楠瘪瘪嘴，哭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朋友。

    林晓心里满是心疼，她收拾好残局，不敢留在家里面对发疯的庄意，就带着庄楠去了娘家。

    林晓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妈妈后来嫁的人对她很好，正好今天手里还剩买药的一些钱，就打车去了。

    “晓晓，你反抗呀！”这是林晓妈妈听完的第一句话。

    “就是，我这把油锯你拿去！我看他敢对你怎么样！”这是林晓继父在给她撑腰。

    “你别提那点子，还不够添乱！晓晓，听我的，离婚！”

    “呜——”这下不仅庄楠，林晓也忍不住，哭倒在妈妈怀里。

    林妈妈搂着她，轻轻地拍着，仿佛在拍当年襁褓里的婴儿，现在尽管长大，依旧是她的女儿。

    “晓晓，你去找工作吧。不然你提升学历，干什么都好，家庭主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林妈妈叹了口气，女儿的选择他们从不过多干涉，但现在女儿在这里，他们也不得不干涉了。

    “我还能干什么？”

    3

    “小楠，你去写作业，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林妈妈温声哄着孙子，转头对林晓说:“在我们这里，你是安全的，你自己想想怎么办。”

    “晓晓，别怕，我们全力支持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林晓继父还是拿了把小锤子过来，“你防身肯定需要。”

    “你去把暖气开开，让晓晓一个人待会。”林妈妈看着林晓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眶也红了。

    林晓一个人枯坐了半夜，她转头，林妈妈竟然在灯下看书。

    “《巴别塔》，妈，你爱看？”林晓歪歪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

    “书里的小姑娘，比你惨一点。”林妈妈没有多说什么，催她去睡觉，“你做什么决定也不急这一时，不如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