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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屋内聊得正欢,虽说这欢全在花家脸上的,大太太可只字未讲,她冷面端坐着,坐于主位上,花家的两位则被请到了偏座。

    傅家宅大地阔,仅仅两座之间就隔了不少的空间,花悬父母与大太太之间是一段算得上远的距离。

    花悬跪得旁若无人,她腰杆绷直了,那副老实又规矩的窝囊样,仿佛天生就是该给人跪的命。

    与他们遥遥相望的是正站着看戏的傅芷,她抱着双臂靠了墙,脸上带几分笑意。

    “他们怎么来了?”

    傅荒进家门后,就直接走到傅芷身边,漠然地问她。

    傅芷倒是好几天没见到傅荒了,往他身边贴了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回他:“这两位一大早就上来了,说是要拜访老爷子。”

    “笑话。”她又笑了,笑得令人发颤,“老爷子是谁都能见的么。”

    背靠于墙壁,傅芷微仰着头,她的眉眼里含了几分淡,也含了几分冷,而此刻站在她身旁的傅荒,依旧那般傲岸。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身上都流着傅老爷子尊贵的血,一颦一笑间皆是天生的贵气,他们的骨子里,是相似的。

    “病了?”傅芷问的是跪得那样可怜兮兮的花悬,她盯着她说,“你的太太,怎么穿着病服。”

    “受了点伤。”傅荒答得敷衍。

    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他只顾着用手机查看今天的股市。

    自沪港通开通以来,各大资金疯狂流入A股市场,港股市值较上海市值而言,真是相去甚远。

    “不止一点伤吧。”傅芷听了却不信,仍瞧着花悬,“她身子都在晃,之前跪可不是这样的。”

    地板冰凉,花悬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没有人喊她起来,她就一直跪着,摇摇晃晃。

    傅芷收回目光,转而去看了眼傅荒,他留了侧脸给她。

    她的弟弟,正面是清冷与慵懒并存的,这两种气质在他的面相里完美得相融了,而他的侧边,有着最锋利又冰冷的线条。

    淡漠如他。

    “傅四,你不心疼吗?”傅芷低笑着问。

    “背影有什么好心疼的。”他随口讲。

    也对,花悬能让傅荒心疼的,只有那张脸。

    傅荒看了好一会儿才按掉手机,等他抬头却发现,过了这么久他的身边和眼前,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身旁还是傅芷,她倚靠墙壁,站得倒是挺拔。

    前方不远处,依旧是花家长辈和大太太,还有长跪不起的花悬。

    花悬怕是跪了半个钟不止,这会儿身子骨正颤得厉害,总觉得她是那么的摇摇欲坠,很快就会跌倒在客厅,爬都爬不起来,成为傅家下人们口中这个月的笑柄。

    索性的是,她还不至于这么弱。

    “你在这儿做什么?”傅荒见傅芷难得的不在自己房里待着,便去逗她,“哑剧有什么好看的。”

    客厅里几乎没有声音,间或的出现一两声花悬爸妈窘迫的笑,真是越听越尴尬。

    “我妈让我等到十一点,就去请大太太吃饭。”傅芷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继续说道,“说是那个点儿去,大太太肯定能高兴。”

    原来,是接了个赶人的差事。

    傅老爷子每次懒得见这些前来攀附的人,都会让大太太出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陪两个钟,然后借着各种由头请他们走。

    面子,总要做的,可是人,他们也是要赶的。

    “她自己怎么不来。”傅荒问,平常这活儿都是二太太做的。

    “在三楼抽烟呢,说是昨晚陪了老爷子一夜,累得慌,也没抽上一根。今天一早瘾头就犯了,没想到遇上这俩。”

    傅荒听着得趣,他都能想象,二太太必定是连着骂了好几句晦气,才扭着腰肢离开的。

    “行,还差几分钟。”傅荒将腕表移到傅芷面前,时针十点,分针五十六,慢悠悠地讲了一句,“现在去吧。”

    ·

    “沅太太,留步。”

    还未离开傅家大宅,花悬母亲脚底的步子就停了下,见喊她的人是傅荒,就没再走,而是让等候自己的下人去跟先生讲一声。

    不过,傅荒称呼的并不是花太太,而是花悬母亲的本姓,沅。

    “四少。”花悬母亲恭敬地向傅荒请了礼。

    她是江南水乡的美人长相。

    脸部的轮廓是圆润柔和的,眉眼十分流畅,即便如今她年岁已长,却仍能猜出当年必然是位出落的水灵美人。

    只是不知为什么,如今却变得这等尖酸刻薄了。

    “四少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紧张地问道。

    见傅四少没回答,只冷眼瞧她,思索来思索去,她又皱起眉试探着讲:“是不是花悬那贱胚子惹祸了?”

    听了,傅荒淡淡地笑。

    “确实有一件事。”

    借着身高的差距,傅荒俯视花悬母亲,他浑身上下依旧带着那股特有的清贵,话语间的锋芒也不曾藏起半分。

    他问,仿佛只要他问了,就没人敢答假话。

    “我在找一支胸针,针法全香港只有沅太太会。”他悠悠地又讲出三个字,“千针织。”

    一字一顿。

    “沅太太,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目光冷峻,冷中溶进了轻蔑。

    花悬母亲微微顿了下,然后回答:“是,千针织我的确会,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织过了。”

    “我要找的是一支鸢尾花样的胸针,半边白色半边紫色,可有印象?”

    似乎是在费神思考,不过没多久,花悬母亲就想起来了,她连忙说:“有印象的。”

    “在哪?给了谁?”

    “告诉我。”傅荒咄咄发问。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抹焦灼,这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花悬母亲生怕自己讲错,又仔细地回想后,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花悬。”

    没有一丁点犹豫,她很确定。

    “是给的花悬,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了,给花悬的是全香港最后的千针织。”

    又是花悬,傅荒眸色似深海,墨黑而压抑。

    所有关于叶鸢的事情,都与她有关。

    “不过...”花悬母亲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皱了眉。

    傅荒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这鸢尾胸针并不是一支,我给花悬的,可是一对啊。”

    ·

    傅宅,午食。

    院子里有尖锐的吵闹声,餐桌间倒是少了个人,少的是花悬。

    “傅四,不去看看么?”二太太娇笑着讲。

    应当是吸饱了香烟,此刻的二太太看起来神清气爽,她瞧着正在进餐的傅荒,他一丝不苟。

    傅荒吃东西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咀嚼音,脸上也没有表情,平淡的就像只是在饮一杯无色无味的水。

    坐在对面的傅芷起了兴趣,她偶尔看几眼,也听几声。

    “好像在骂花悬偷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什么...什么二小姐喜欢的手链?”

    傅芷叙述着听来的话,隔得远,不怎么听得清。

    二太太听完笑得更娇了,毫不避讳地说:“穷就算了,怎么还会偷呀。”

    身旁的三太太拉了拉她,却被反手甩开,三太太僵在了原地,她不再有别的举动,而是沉默着,继续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饭,再也不吭一声。

    坐在正座边上的大太太,手中的筷子越握越紧,她的面色沉了些。

    因那实在给她丢尽脸面的花悬,也因这门荒唐的亲事,若不是当初老爷子想要做花家的纺织公司股票,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位柳眉勾唇的二太太,她是大太太的眼中钉,分明是个爬上床头的贱妾,却好命地生了个长子,猖狂得要命。

    不过大太太只恼了一会儿,又恢复得云淡风轻,还是那张蝎子般冷艳的脸。

    “贱胚子还会偷了?”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相距甚远,屋内的人只能听到反复在骂的这两句。

    说来花悬母亲骂得虽难听,却也不无道理,哪位富家太太要是膝下只有这么个不会争的窝囊废,都得被逼疯。

    “不用管她。”

    傅荒发了话,浑然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门口正在被骂的人,他压根不认识。

    吃了没多久,他就放下手中的筷子,最近体重增了0.2kg,须得把它减掉,故这顿午餐他连一口荤类都没有尝。

    “还有,以后这种糖醋的菜,就不要上桌了。”他又提了句。

    傅荒的话一出,站在桌边伺候的下人们扑通一声,都跪在了地上。

    瞧了眼,傅荒继续平淡地说:“医生讲过让老爷子少吃糖,他那么喜甜,你们还做这些菜。”

    语调是淡的,口吻却是厉的。

    下人们不停地磕头认错,傅荒并没有再责怪,却也根本没有让他们起来。

    就这么一直嗑,磕到额头发红,屋外的声音也停了。

    是花悬回来了。

    她走得颤颤巍巍,脸上染上了异样的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即便病号服外头还套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可她看起来是那么瘦,那么弱。

    花悬走进餐厅,她整个人都疼得在抖,冷汗一点一点渗出,她始终忍着疼,艰难地向一位位太太请安,再落座于傅荒身旁。

    没人开口讲一句话。

    反倒是傅荒提起筷子,夹了块浓油赤酱的肉放进花悬的碗中。

    “饿了吧。”

    他温柔地看着花悬,似在抚平她刚才受过的责骂,而他的眼眸半冷半暖,怎么也看不透。

    “吃。”他又柔声地命令。

    花悬一口一口咀嚼着,再试着吞咽,这肉本不算肥腻,可她的嗓子已经完全肿大了,咽起来直想呕吐,但却死都不敢吐出来。

    发烫的脸,若一朵烧起的云。

    待她痛苦地吞完那块肉,桌上的人也都放下筷子,结束了用餐。

    花悬没能再吃别它的食物。

    ·

    夜里,花悬趴在床上,医生却没有如约来为她换药。

    给她换药的人,变成了傅荒。

    傅荒已经洗完了澡,他穿着干净的睡衣,站在花悬身旁。

    花悬的衣服被彻底撕开了,现在的她是不着寸缕的,黑发,白颈,嫩肤,柔骨,每一处都漂亮得惹人发疯。

    屋内,开了盏暗红色的灯,那些幽幽的光,打落在已然遍体鳞伤的花悬身上,她诱人的后背缠着白色纱布,刺眼的鲜红血液,正不断地渗透出来。

    鲜血从纱布间流出,流向了她纤细的腰窝。

    最艳的红,通往最纯的白。

    新纱布被傅荒握在手中,他缓缓地靠近了花悬,将卷起的纱布抽出。

    花悬疼得眼眶绯红,她能感受到布匹正划过伤口,一点一点侵蚀着血肉,磨砺它们,她也能尝到舌苔不断攀升的热度,愈来愈高,生生不息的火苗,开始烧遍她的身体。

    烫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就在花悬以为傅荒会救她的时候,那卷长长的白纱布,却从后背忽然滑过,径直滑到了她的喉咙。

    傅荒用纱布死死地缠住了花悬的脖颈。

    他根本没有救她,他是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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