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公子落水了!”
听到外面大声的喊叫,她心里一惊立刻站了起来飞奔至露台。
往下看去,正看到她那院中池塘旁聚了一群人。
在梦里她落水醒来的时候,觉得肚子非常饿,所以青禾说要小厨房给她拿吃的,她立刻就同意了,也因此待她缓过劲儿,叫青玉请郎中来看时,将她醒来消息传得满府皆知已是傍晚天将黑之时了,如今她一醒就叫青禾出去溜了一圈,弟弟知道她醒来的消息也提前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弟弟虽然落水,但是远没有梦里那么狼狈,就这会儿功夫,她那弟弟已经抓着众人递过来的竹竿爬了上来,兀自在那里打喷嚏。
“清禾,快些叫小厨房备上热水到西暖阁。”
她自己则快步下楼,奔到池塘边上。
看到现在还稚气可爱的弟弟,她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武哥儿,你怎这样不小心。”
她一面用帕子给武哥儿擦脸,一面抓着他的手赶着去她的暖阁。
怪她大意了,这也说明梦里真的分毫不假,弟弟真如梦里那般,一刻也等不得,第一时间奔过来看她这大姐姐。
“姐姐你别哭啊,我没事。。。”
萧武话未说完,就是一个大喷嚏。
“还没事呢,你瞧你。”
这次弟弟比梦里好多了,只衣服湿透了,头发湿了一些碎发,呛水的事自然也完全没有。
未来真的改变了,哪怕是一点点。
那边暖阁早已经升起火来,烧的暖烘烘的,热水也已经备齐。
她叫萧武身边那几个的丫头肥皂香汤好生服侍他洗了一遍,头脚都擦得干干的,又穿了厚厚的棉袄,才坐到暖榻上与他说话。那小厨房又端来了热乎乎的鸡汤。
“姐姐我不喝,我一来便有这么严严鸡汤,定是小厨房专门为你熬的。”
萧武这孩子虽然调皮,但是实是懂孝悌的。。
“你姐这儿能差你一碗汤,快些喝了身上暖和了才好呢。”
萧兰将眼睛一瞪,亲自将一勺鸡汤喂到喂弟弟嘴边。
她在闺中时最爱这弟弟,打小便亲自教导,自入宫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只是偶尔从旁人口中得知弟弟上战场了,弟弟立功了,弟弟获罪了,弟弟被她保住了,弟弟放浪形骸了,弟弟被人参奏了,弟弟又被她保住了。
她在宫内实在不知道这些年在宫外发生了什么,把她好好一个乖乖的弟弟变成那样。
今生她不入宫了,这弟弟她一定要放在身边教导。
她一个女子所为终究有限,教好子弟才是重中之重,弟弟一贯听她的,这一世她定要将他教好。
“太太,您来了。”
门外传来奴婢们的声音。
萧兰放下汤勺,站起身来,就见她母亲杨氏过来了。
杨氏出身边关九重镇之首的固宁杨氏,虽是出生行伍世家,但是生的花容月貌,目下已生育三女二男,还是娇艳非常,她此时容光焕发,与梦中她在宫中见到的憔悴模样大不相同。
“我的儿,你大病初愈,怎不在床上歇着,搭理你这不成器的弟弟做甚。”
“母亲,我已是大好了,这会子弟弟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才好。”
“你惯的纵容他,他就是不想读书,得了机会只往你这里跑。”
杨氏嗔道。
“弟弟年纪小,谁小的时候不这样贪玩了,也就趁这两年。”
萧兰笑道。
杨氏坐到她的身边,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
“这不对,我的儿,你方才是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谁与你气受了。”
杨氏立刻惊道。
“没有,母亲,我。。。”
虽然她现在身体还是个16岁的女孩,可是经了梦里那长长的一生,她已再不是那个天真浪漫娇矜的侯府千金,心中是千疮百孔,四处漏风,空空洞洞。
只见了这亲娘,又在自家,再忍不住痛哭起来。
“娘,我做梦梦见自己入了宫,亲人一个不得见,不得在您身边尽孝,好伤心。”
“娘,我不入宫了好不好?”
她哭道。
哭得那杨氏也是肝肠寸断。
“我的儿,不入便不入。”
杨氏是个娇惯孩子的,这时连声说道。
“待母亲与你相看个好人家嫁。”
“母亲,我也不要嫁人。”
“你这孩子这样的玩笑话也说得,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我没开玩笑。”
“母亲,我在梦里入了宫也嫁了人,过得好苦啊。”
“哎身为女子,哪有不苦的。”
杨氏这半生已是十分顺遂,但是心中也有心结。
“既然苦,为什么一定要往这苦路上走呢。”
“母亲女儿醒来之后便细细思量过了。”
“古有黄婆制纺机,造福乡里,女儿也可效仿。”
“如今我们家富贵已极,女儿若是再与那亲王世家联姻。不免为陛下所憎。”
“若要教女儿嫁与那普通人家,眼看家族败落,女儿也不甘心。”
“不若要女儿去庄里头清修,为家族祈福的名义,且看能寻些什么生机,把之前的织造生意再做起来,壮大家族。”
“我的儿,你竟有这志向。”
杨氏惊讶的说道。
“母亲,家中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年头好时也不过将将平衡收支,若是灾年只有吃老本,早些寻些进项才好。”
“女儿你是有心了,待我与你父亲商量一下。”
“父亲还不是都听您的。”
萧兰笑道。
她这父亲是个没本事的,只袭了个爵位,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娶了他母亲这个将门虎女。
“那也还是要与你父亲先说道说道,细细的与你安排才是。”
萧兰心中安然,她出阁前在家中,娇养非常,他又是个争气的孩子,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父母对她的愿望无不满足,当初入宫虽然是家中人的建议,也是她心高气傲,颇有一番青云志的缘故,此番父母也必然会全力支持她。
“不行,不行,姐姐要去庄子上去了,那我就见不着姐姐了。”
萧家儿女众多,杨氏作为家中长房长媳,家庭事务繁杂非常,对小儿子看顾不到,大多数时候是由他这个姐姐带的,见到姐姐要走,他如何能接受。
“姐姐你要去庄子上去带上我,我也要去。”
“胡说,你姐姐是要去做事的,你书还读不读了。”
“母亲叫小武跟我一起去,也不是不可,咱们家中那个学堂尽是些膏粱子弟不学好,仗着自己是个爷,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做得出来,我虽在闺中也听到一些,咱们家好好的哥儿在那都学坏了。”
“武哥儿现在不过是开蒙,女儿也教得。”
自家这个才女,杨氏也是晓得的,可惜了是个女儿身份,若是男儿出阁入相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积极筹划女儿入宫,也是想着女儿能做个女宰相。
但若按女儿所说梦中种种,她哪舍得女儿受这个罪呢,不若如她一般做个太平夫人。
至于不嫁人的话,她倒是不急,这宝贝女儿,她也是想在身边再多看顾几年的,若有那优秀儿郎,再嫁不迟。
“那我武儿就委托给我们家的女进士了。”
杨氏笑道。
“母亲打趣女儿呢,女儿不依。”
萧兰拽着杨氏袖子不放,杨儿一把把女儿搂到怀里。
“我的乖女儿,娘心疼你都来不及。”
“娘,我也要娘抱抱。”一旁坐着的小武也从榻上爬过来。一头投进杨氏的怀里。
萧兰一手环住母亲,一手环着弟弟,悄悄将眼泪在母亲身上蹭了蹭。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他们母子三人正闹作一团,外面又传来些许杂乱的声音。
“哎哟,我怎么听得好像有人在哭啊!”
那人未至,声先至,声音爽朗高挑,是她那堂哥萧宝的媳妇儿云氏。
“云嫂嫂。”
萧兰萧武两人连忙站起来让座。
“我来看看兰姐儿。”
云氏一面坐一面看着萧兰。
“我看兰姐儿挺好的呀,之前郎中不是说烧已经退了,只待醒来便会大好。”
“好是差不多好了,只不过我这女儿头一回落水,受了大惊吓,跟幼时一般只知道喊娘。”
杨氏笑道。
“以后还这么不小心,也是个大姑娘了。”
“云嫂嫂教导的是,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萧兰认真的看着云氏,云氏和萧宝哥都对她呵护有加,那么好的人,前世却是早早惨死。
“哎呀,妹妹这是怎么了?都把我整不会了。”
云氏吓了一跳。
“没有,只不过是大梦一场忽然发现云姐姐过去教导我的皆是至理箴言。”
“好妹妹,你这是忽然长大了。”
“嫂嫂也是要得意身体,快些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你这姐儿才说你懂事了,这是你小姑娘家家关注的事儿吗。
“那我也是想云姐姐好嘛!二婶婶日常寻姐姐的晦气,不正是为这事吗。”
“那说有就有的,你这孩子。”
杨氏轻轻拍了女儿一下。
“云嫂嫂,恕妹妹唐图,您当向我母亲学习,万事不过心,有些事能叫别人办的就叫别人办去,延绵子嗣才是头等大事,否则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这孩子,是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
云氏叹道。
“知道,不过是亏空多进项少,男人不争气。”
“哎呀,妹妹,亏你操这个心。”
“婶婶你操再多心也是没用的,倒不如多生几个孩儿,好生培养,未来可期,这般辛苦,落了怨言,也没什么好处。”
“这孩子虽然唐突,但说的却也没错,我时常也想劝你两句,且放下些争强的心思才是。”
杨氏这时说道。
她摒退了云氏下人,又将萧兰梦中所述大致同云氏一讲,云氏本是个聪明的,听得虽然心中大骇,但也觉得并非无可能。
“云儿,咱几个也算是贴心人所以说与你听,好生斟酌。”
“婶娘说的是,我的妹妹,这是文曲星降世吗,竟能算出这许多事儿。”
“或是祖宗显灵呢,教我兰儿避祸。”
杨氏笑道。
“妹妹是个有志向的,你嫂嫂现在手上还有些权,有什么事出钱出力的只管开口,嫂嫂是一定支持你的。”
云氏和杨氏又坐了一会儿,几人说了一会体己话,郎中也来看过,确定没事儿,因还有许多事要忙,便顺带带着小武一齐走了,嘱咐萧兰好好休息。
刚才还热闹的屋子,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她并不打算休息,心中有良多想法,打算实行,打算同镜子商量一下。
“宝镜,宝镜。”
“我在,萧小姐。”
“我已经同我母亲讲了,计划去庄子上待着,做些针指纺绩的事务,你看是否可行?”
“没问题,萧小姐,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纺织厂。”
那宝镜似乎等待已久。
萧兰只觉眼前一晃,入目又是白花花一片,虚无中又凭空出现一束亮光。
那亮光波光粼粼片刻之后现出另一方世界。
那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房子,有着巨大的透明窗户,屋中陈列了比她所见过的织机复杂一万倍的东西,那机器他看不懂的方式不断的自行动作,雪白的布匹,万丈万丈的被织出来。
果真是穿不完。
“这是什么东西?是你们那里的神器吗?”
“这是我们这儿的织机,生产些复古布料。”
“好神奇的布,几乎看不到经线和纬线。”
“想要这样的织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