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27日(13)
翩跹着,游荡着,最终都与秋日落定在这个松散利落的季节。
高大的梧桐树叶随风旖旎,枯黄的旧叶放着点点微光。
“咪咪。”
梁眠轻声呼唤着,缓缓地蹲下身子,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火腿肠。
她小心翼翼地将火腿肠凑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灰色的小猫咪,脸上溢着温柔的笑。
这所学校里出现流浪猫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同学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有时,大家还会心生怜悯,特意给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带来一些食物。
此刻就有好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四面八方凑了过来。
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梁眠手中的火腿肠,然后轻轻地嗅了嗅,发出一声声轻柔的喵呜声。
梁眠也有一只小猫叫:雪山
猫如其名,它的毛发洁白如雪,像一团雪球。
它有一双蓝色的瞳眸,好似装进了海拔7000米的雪山。
她看着它的眼睛时常想着,若是有一天死亡,那就埋葬在雪山。
寂静,沉闷。
枯叶落在小猫的身上,梁眠轻笑,缓缓将枯叶拿下。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梁眠的耳中。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光瞬间被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少年逆着光朝她缓缓走来。
摇晃的斑驳树影明明灭灭的打在他的身上,面容模糊难辨。
原本围在梁眠身边的小猫咪对于他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陌生,反而摇着尾巴跑到他的脚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梁眠微微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
待人走近些后,她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是祝思年!
琥珀色的眼睛泄露一点秋色迷人。
她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慌乱地将双手背到身后,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祝思年看到梁眠这般模样,故意调侃:“投毒了?”
梁眠一听,急忙连连摇头,把背在身后的双手举起来,辩解道:“没有。”
看着梁眠那副紧张又着急的样子,祝思年忍俊不禁。
梁眠知道他在笑什么,她刚刚到动作确实有些滑稽,她抿着嘴,没说话。
他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猫粮,撕开包装袋,熟练地将其倒在地上。
小猫咪们闻到香味后,立刻围拢过去,在猫粮前嗅了嗅,随即大快朵颐起来。
祝思年则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的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
梁眠局促地站在一旁,心中纠结万分,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不喂了吗?”说着,他的目光投向她手中的半根火腿肠。
梁眠闻言,急忙点头,“啊……喂。”说罢,蹲在小猫面前,有几只猫咪凑了过来。
此刻的祝思年与她仅一步之遥。
“你喂它们吃了,你吃什么?”
“啊?”梁眠微微一怔,才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意思,怯声询问:“你看到我们了?”
祝思年笑笑:“只看到了你。”接着补充道:“你蹲在最外面,想不看到都难。”
梁眠尴尬无比的点点头,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随后解释:“我只是当个小零食吃的,不是主食。”
祝思年闷声笑了一下,没有搭话。
她不安地垂头扣弄着自己的手指,目光时不时地抬起,偷偷瞥向身旁人的侧脸,酝酿许久,鼓起勇气开口:“你……经常来这里喂它们吗?”
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
祝思年轻轻点头,发出淡淡的“嗯”声,便没再多言。
听到这个回答,梁眠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几只猫咪在周围欢快地嬉戏打闹。
祝思年心血来潮的说了一句:“谢谢你的伞。”
一旁的梁眠被这句道谢整得有些不知所措,声音有些发颤:“不用谢……”
场景在沉默,哑剧般的开头和结尾,梁眠打破篇幅。
梁眠没话找话,想要多听听他的声音:“这些小猫还挺可爱的。”
“嗯,和你一样。”
四周寂静之声,内心暗潮汹涌。
“喜欢吃火腿肠。”
梁眠发现祝思年好像特别喜欢把话说到一半,令人想入非非,随后又亲口打破美好的遐想。
就在这时,孟卿的声音突然从梁眠的身后传来:“眠眠,原来你在这里啊!我都找了你半天啦。”
梁眠闻声转过身去,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孟卿快步走到她身边,“马上就要收作业了。”
“哦,知道了。”
想到自己还有事要做,梁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祝思年道别:“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说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然后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然而,祝思年并没有立刻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依旧低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面前那群可爱的猫咪们,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与猫咪相处的世界里。
见此情形,梁眠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嗯,拜拜。”
在梁眠已经走出几步远时,祝思年低沉而又简短的告别声才缓缓说出口。
傍晚时分的夕阳惹人垂怜。
泛黄的光线,微醺的温暖,孱弱的烛光,琐碎的影子。
独特的黄昏气息。
秋季的风,吹散树梢泛黄的叶,山林细语沙沙,如浪摇摆。
只是站在山头,看太阳一点一点的落,好似她的日子,也这般一点点落,一点点逝去。
放学后,梁眠去往附近的药店买药。
进入药店后,她挑选好了所需药品,来到柜台前准备结账。
“多少钱?”梁眠轻声问道。
店员微笑着报出价格,梁眠掏出钱包将相应数额的钞票递给了店员。
结完账后,梁眠拎起装着药物的袋子走出了药店。
路过距离药店不远的一个狭窄小巷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梁眠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伤痕的男生从小巷中走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在一起。
仅仅只是片刻的对视,梁眠便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她迅速避开对方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转身向药店走去。
望着梁眠离去的背影,男生无奈地自嘲一笑,缓缓走到街边一处略显破旧的公共长椅旁坐了下来。
此刻的他看起来无比狼狈,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给。”
梁眠气喘吁吁地跑回到了男生所在之处,她手里提着那袋刚刚购买的药,径直走到男生面前,将其递了过去。
男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视线逐渐上移,最终定格在了梁眠那张略带紧张与关切的脸庞上。
此时,街边昏黄的路灯洒下微弱的光芒,使得他们能够依稀辨认出彼此的面容轮廓。
面对梁眠递来的药,男生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依旧低垂着头,默默地盯着脚下那块布满青苔的石砖,语气冰冷而低沉:“你不怕吗?”
说实话,梁眠心里真的没多少害怕的感觉,对于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梁眠伸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而她嘴里却坚定地说:“你身上穿的是一中的校服,所以我不怕。”
然而男生似乎并未被她的话语所打动,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接过她手中药物的意思。
不过他倒是往旁边稍微挪动了几步,腾出了一小块地方,示意梁眠可以坐在身旁。
梁眠看着眼前的情景,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选择坐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沉默,如一把锯齿,割裂喉咙,止住众人的嘴。
过了好会儿,梁眠深呼一口气,手指不自觉的搅着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簌簌”声,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压抑的沉寂。
她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身旁的男生,轻声问道:“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生简短地回答:“时妄。”
得到答案后的梁眠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友善的笑,继续追问:“我叫梁眠,你读高三?”
对方“嗯”了一声。
听到这个回答,梁眠不禁心中暗自嘀咕起来,居然真的是高三的。
随后,梁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开口询问:“你家里人难道不会担心你吗?”
话音刚落,时妄原本平静如水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淡淡地回应:“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只有我和妹妹。”
听完这番话,梁眠顿时感到一阵懊悔涌上心头,她急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
面对梁眠诚恳的道歉,时妄反倒显得有些意外,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安慰道:“没关系。”
梁眠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这种感觉并非单纯的同情,而是一种更为深切的感同身受。
这时,时妄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那些药上,轻声说道:“我不值得你为我买这些药。”
梁眠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平静的反问:“那你认为什么样才算是值得的?”
时妄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回答:“为你自己付出,这才是值得的。”
梁眠听后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说道:“我也常常会受伤,那种疼痛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所以我感同身受。”
梁眠伸手从包里翻出一张的便签纸和一支的笔。
她轻轻地将书包放在腿上,然后开始认真地书写起来。
没过多久,她完成了便签的内容,并小心翼翼地将其贴在一包纸巾上,随后放入袋子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梁眠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抬起头对时妄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拜拜!”
时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送着梁眠的身影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当她的背影最终完全消失在远方的时候,时妄才慢慢地低下了头,将目光投向身旁放着的那个袋子,一张纸条贴在一包纸巾上:
“记得擦擦。”
时妄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有些许未干的血迹。
他将便签纸摘下,翻到背面,还有两句话:
“去看春暖花开,山高海阔。”
“去到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昏黄的路灯透着树梢的缝隙,刺骨又张扬。
他用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转头间,她那双明媚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投向他,目光太过炽热,毫不掩饰。
梁眠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个斜倚在墙边的身影———祝思年。
此刻,周遭的灯光显得格外昏暗,给整个场景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压抑的面纱。
她定睛一看,只见祝思年那原本白皙的手臂上正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心猛地一紧,声音中带着颤抖和焦急:“你受伤了?”
然而,祝思年却像是对自己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一般,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仅仅只是淡淡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这声轻应如同夜风中的一缕轻叹,轻飘飘地传入梁眠的耳中。
听到这个回答,梁眠的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祝思年的手。
祝思年垂眸看着拉着他的那双手,触感炽热清晰。
他的心跳早已遗失,电击般酥麻感沿着背脊袭击头顶,浑身皮肤开始发颤。
不禁开口问:“去哪?”
梁眠闻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说:“当然是去医院啊!你都受伤了,不去医院还能去哪儿?”
话音刚落,梁眠作势就要再次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然而,他却出声拒绝:“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附近的药店随便买点药处理一下就行了。”
梁眠一脸惊讶地追问:“你确定真的不去医院吗?”
只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实不想去医院。
见到他如此坚持,梁眠倒也不再勉强,转而拉着他走到旁边的一条长椅处,并让他先坐下来。
“我之前特意买了一些用来包扎伤口的物品,要不我来帮你包扎吧?你放心,我很有经验的......”
听到这话,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后,梁眠小心翼翼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她轻轻将他的衣袖往上卷起,直到露出那受伤的部位。
看到伤口并不严重,仅仅是一道轻度的割伤时,梁眠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一张湿纸巾,动作轻柔而熟练地为他简单擦拭掉手臂上残留的血迹,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瓶碘伏,蘸取适量药液后,开始更为细致地为他擦拭消毒。
祝思年的眼眸晦涩难懂,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
凝视着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后,不禁开口:“你和时妄很熟吗?”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梁眠轻轻摇了摇头,手中的动作丝毫未停,依旧熟练地处理着眼前的事务。
回答:“不熟,也是刚刚才知晓他叫什么名字而已。”
祝思年没有就此罢休,追问:“那你喜欢他吗?”
大胆,直接。
问题来得突兀,让梁眠一时之间有些发愣,满脸都是惘然。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祝思年,反问:“我才刚认识他,怎么可能喜欢上?”
梁眠喜欢日久生情,她觉得更踏实。
祝思年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一般,继续追问:“认识久了就会喜欢上他?”
听到这话,梁眠不由得皱眉。
“你这是……”
心中暗自嘀咕,他今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成,她无奈地垂下头去,避开与祝思年对视的目光,心里暗暗思忖着,他这样算不算强词夺理。
祝思年显然注意到了梁眠的反应,步步紧逼:“是什么?”
梁眠深吸一口气,如实相告:“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祝思年不依不饶,进一步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
梁眠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故意卖关子,又补上一句:“猜。”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话说一半大喘气的感觉竟然还有些有趣,怪不得祝思年喜欢这样说话。
祝思年先是一愣,随即闷声轻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我喜欢你这样的。”
正在专心清理伤口的梁眠闻言,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祝思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又迅速低下头去,生怕被对方看穿自己内心的慌乱。
不过,尽管她极力掩饰,嘴角却还是不自觉地上扬,泄露了她此时真实的心情。
梁眠看着那道伤口,感同身受一般,觉得那伤口似乎异常疼痛。
她忍不住抬起头,满含关切地望向祝思年,柔声询问:“疼吗?”
祝思年凝视着她那双因担忧而噙满泪水的眼眸,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摇头:“不疼,别担心。”
梁眠听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你经常受伤吗?”他问。
梁眠闻言,思考片刻还是选择说谎,“不是。”
祝思年穷追不舍:“那为什么说自己很有经验?”
梁眠一时间没听懂他的意思,以为是自己包扎的不对,随即看向他已经包扎好的手臂,有些局促不安:“是我弄错了嘛?”
祝思年见她没理解自己意思感觉有些好笑,他摇头安慰:“没有,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梁眠垂下头,看着手中紧紧握着的绷带,犹豫片刻开口:“这对你很重要吗?”
“嗯。”没有丝毫犹豫。
爱人如今近在咫尺。
唤醒着沉睡的心脏,剧烈轰鸣。
梁眠闻言,微微扬起唇角:“不是经常,高二那年开始会时不时冒出一些伤。”
“是无缘无故的吗?”
他清楚的看见她眸中微动,视线立刻扫到她的唇上,等着她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
梁眠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祝思年淡淡回应:“猜的。”
说罢,他仰起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梁眠,轻声开口:“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梁眠看着他的眼睛,瞳色很黑,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谢谢。”
日落的情调,流淌在她糜烂的身躯上,风里的怜悯吹进了耳,心中所落的那份空荡也渐渐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