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半，课室已经变成炼狱。
有人双手胡乱抓挠自己出现大片瘀斑的皮肤，有人开始呕吐出暗红如沥青的血块，有人露出空洞的傻笑，有人时而惊恐地蜷缩成一团，时而颤抖地指着空气怒骂。
也有人保持着不够理智的理智。
比如陈烬。
“跟我打一场吧……”他舌尖轻舔过干燥的唇瓣，带着笑，“少主大人？”
声音微微发颤。
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激动，难耐。
比如陆明檀。
他避开了陈烬的火，平静地回复：“上课不许打架。”
甚至还分神关心了下时伊，问她：“没有受伤吧？”
声音还是平稳的，温和的。
但时伊敏锐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香气，明显地更浓郁了一些。
时伊望向凌允镜的方向。
几盏吊灯在热浪中炸裂，烈焰顺着墙壁攀爬而上，场面混乱如地狱。而这位凌老师，已经慢悠悠地换了更隐蔽的位置。
现在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估计就算他现行了都不会被发现。
也就是时伊增强了视野值，才可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动作——
讲台上的试剂瓶接连爆开，投影仪轰然倒塌，毒汁在地面滋滋作响地腐蚀着，凌允镜竟然正松散地打着哈欠，末了又摊开双手，无聊地欣赏自己的手指，压根没往这边看。
那木系学生已经进入狂暴状态，整个人都散发着浓绿色的光晕，一道藤蔓生出无数尖锐地长钩，直直地朝陈烬而来！
就是现在。
技能发动！
【二手烟】
一道极细的烟雾如鞭一样，勾在藤蔓上，稍稍转动了它的方向。
直直刺向陈烬的下/体。
“喂！”
陈烬一紧张，火球全甩丢了，而另一道烟雾毫不明显地勾缠了一下他的小指，让其中一个火球准确无误地丢向了凌允镜的方向。
凌允镜正心不在焉地跑神呢，没想到一抬头，高速旋转的火球正飞速朝自己的方向飞过来，这才忙往旁边一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火球在旁边炸开，将他紫色的华贵衣袍燎黑了一小片。
凌允镜脸色微沉，猛地拍了桌子。
像按下了什么暂停键似的。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面色微微发怔，思维同时停顿了几秒钟。时伊也立刻跟着模仿了几秒钟。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凌允镜道，他神色冰冷，带着怒意，“一点毒抗性都没有！”
时伊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能看到凌允镜。
她体内还熊熊燃烧着SSS级的黑鳞蛇毒呢。
虽然目前什么技能都没消化出来，但抗性总归是有一些的吧？
只可惜她的【二手烟】了。
休息这么长时间，体内竟只剩这两丝儿，多的一点都挤不出来了。
现在和云亦他们说正在恢复期，还能勉强糊弄过去。
以后可怎么办是好啊？
课室全部回归平静。
陈烬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他挑眉巡视了一圈，燃烧的火舌、焦黑的地面、燃烧着的毒液、歪掉的黑板……
都是他的杰作？
他好像只是做了个有些昏沉的梦。
在梦里控制不住地发了些小脾气而已。
“抱歉啊，陆少主。”他毫不在意地道歉，道，“老师的毒应该还夹杂了些别的东西，不然我不会这样的。”
陆明檀没有说话。陈烬也没有打算再继续道歉。
凌允镜冷哼一声：“是你本来素质就低。”
陈烬笑道：“有些人也不高。”
他瞥那木系学生一眼，打从心底里唾弃打架时直冲下/体的危险行为。
时伊低声问陆明檀：“还好吧？”
“嗯。”他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道，“让你见笑了。”
凌允镜好像从来没在自己的课上吃过这么大亏。
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差劲，手一抬，随意点了几个学生，道：“你、你、你……还有你、你。统统失格。”
那几个学生几乎是不可置信。
“……什么？”
“失格？”
“老师在开玩笑吗？”
“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啊！”
“我看起来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凌允镜扯扯唇角，“一点悟性都没有的蠢猪们。来我的课上浪费时间做什么？”
这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态度吗？
时伊观察着那些学生的反应。
她记得很清楚，其中有个学生是之前喊要去学院举报凌允镜的，当时可是喊得很欢呢，但现在竟然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个男孩咬着唇，举手道：“老师，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凌允镜懒懒抬起眼睛：“凭什么？”
“我是凌老师的崇拜者。”他脸色苍白，一本正经地，“老师出的每一本书我都有珍藏，反复阅读学习。我只是还没有接触过真实的毒，所以大意了。”
说着，他拉开自己的书包，里面满满当当地全部是装帧华贵的书籍。
而每本书的封面，都是凌允镜的自拍照。
……
时伊瞄了一眼，就别过了眼睛。
不得不说，凌允镜此人容貌还是极为昳丽的，绝对属于超级大美人的类型。
可惜比大美人自恋多了。
但那男孩显然拍了非常完美的马屁。
凌允镜唇角勾起，道：“这样啊……”
“可惜啊。没有天分的人，再努力也是白费的。”他相当随意地定调，“失格。”
那男孩浑身一颤，苍白着脸，垂下头去。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间，凌允镜终于开始讲课了。
“……这种毒，会让人产生幻觉，已经在战场上开始小范围地试用了。”
“里面新增加了从中阶杀戮怪物中提取的毒素，目标是要让人燃起暴怒的杀意。如果在战场上使用，可以引敌人发狂，进入暴躁状态，失去理智。”
“今天还是第一次试，只用了很少量的毒素气体。目前来看效果还是不够稳定，还需要后面再进行调整。”
……
原来课堂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小白鼠罢了。
“制作和提取过程，我只演示一遍。”凌允镜走到实验台前，道，“看好了。”
翻花手似的，动作准确，迅速，却很复杂。
碾磨、蒸馏、萃取、划开不知名物体的咽喉……
在试管中迅速爆发出大量气体的同时，他指尖一碰，金属状的液体迅速将其包裹起来，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硬币。
“喏。”凌允镜耸耸肩，“就是这样。”
时伊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依靠着视野值，她很精准地捕捉到了所有的过程，现在一边在脑海中重复复习记忆，一边迅速地摊开本子，迅速地以只有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不仅如此，她刚刚好像还猛地悟到了什么。
学生们哀嚎起来。
“太快了老师……”
“刚用的是红色还是紫色那个？没看清！”
“老师可以再演示一遍吗？”
“不可以。”凌允镜倨傲地道，“已经下课了。”
下课铃声和他的话音同步响起。
“课堂作业就是做出这个毒——嗯，今天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狂心烬’。”他似笑非笑地望了陈烬一眼，道，“下课。”
学生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沉默地走出课室。
作业完不成，最后的结果和失格也差不多了，一分校币也拿不着。
陆明檀也和时伊道别：“那我先走了。下次课见。”
时伊：“好的，下次见。”
讲台上，凌允镜正埋头重新调整那毒药的比例。
时伊走到他面前：“凌老师，您好。我想请问，这种毒药的制作方法是通用的吗？如果把您说的，中阶杀戮怪物中提取的毒素，换成别的怪物的其他毒素，是否这个作用就会变化？”
“会发生变化的哦。”凌允镜正忙着，压根没抬头，只道，“但这并不是通用公式。因为毒和毒之间叠加起来，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完全意想不到。需要试了才知道。”
时伊陷入沉思：“这样啊……”
“时伊，是吧？”凌允镜抬起眼睛，露出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看在你还算是有点儿天分的份儿上，我这紫渊璃光华服就不让你赔了。”
他贴近她，笑着，温热的吐息贴在她耳畔，毒蛇一般：“下次如果再在我的课上搞小动作，我饶不了你哦。”
……就知道。
S级的老师肯定还是有点东西的。
“谢谢，就知道凌老师最大气。”时伊露出个乖巧的笑容，道，“不过我的天分可能比老师想象得还要高呢。”
几年的直播经验，让时伊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这种从来看不起别人的傲慢狂，最重要的不是滑跪，而是要让他知道，自己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
反正SSS级的黑鳞蛇毒就在自己体内，腰上的毒宝他也看不见。
怕什么？
凌允镜嗤笑一声：“呵。”
“我还想请问老师，”时伊像没听到他的嘲笑一样，“辅导员说学院的所有道具也都是免费的，就是这些所有溶液都可以随取随用，是吗？”
“外面仓库有的就可以用，会随用随补，做作业的话，记我账上就可以。但有些高阶怪物的毒素，这里没有，就需要自己去猎杀了哦。”
“谢谢老师！”
时伊摩拳擦掌，转头往仓库的方向走去。
刚出教室门不远，敏锐的视野值让她发现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她还没在进化者学院里见过被塞满的垃圾桶呢。
茫茫夜色中，岩石垃圾桶里塞着一个满满当当的书包。
封面的昳丽容貌全部被撕碎了。她可以感受到当事人道心完全破碎的悲愤之情。
作孽哦。
时伊把书拽出来翻了一翻，还好，里面的内容完全没受到影响。甚至还有那个学生的整齐字迹，对晦涩的知识点一一进行了批注。
不错。每本书都价值好几百校币呢。
时伊直接把那半碎不碎的封面全部撕掉，重新塞进垃圾桶，把书收好了。
接下来就是去仓库里翻箱倒柜。
从深夜一直到晨曦的太阳慢慢升起，阳光从琉璃窗透进来时，时伊总算从落着灰的箱子里，凑齐了一些熟悉的名字——
浓盐酸、浓氨水。各有好几大箱。
她闭上眼睛，咬牙想。
冰镇咸柠七！
藿香正气水！
呕——
技能发动。
【给我尝尝】
数箱试剂全部进了她的肚子。
心随念动，在属于她的绝对空间中，两种试剂慢慢地接近——
时伊睁开眼睛。
指尖一挥，一股猛烈的白烟径直冲出！
成了！！！
再也不用担心她的二手烟不够用了！！！
时伊真想仰天长笑。
NH3+HCl=NH4Cl（产生大量白烟）
上课要认真听讲，好好学习啊，朋友们！
当年高中老师早就说过了。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