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迷路的维度

    夏之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透明的玻璃走廊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三百米下方，穿着西装的人群像蚂蚁般来来往往。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腿，玻璃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随时会碎裂的冰面上。奇葩的许泽言——有没有必要把公司走廊装透明玻璃啊，她有点恐高了，不是，恐怕看到这种全钢化玻璃走廊，能看到几百米下车水马龙，正常人都会害怕吧，看来他不是正常人，嗯，夏之焕一阵眩晕这样想。

    远处的顶层会议室亮着光，透过玻璃，她看见许泽言正在开会。他站在全息投影前，语气坚定地讲解方案，侧脸的轮廓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这座巨大的办公楼仿佛没有尽头，200 层的电梯自动为她敞开，旋转楼梯盘旋向上，仿佛通向天空。

    电梯下降的数字在猩红的电子屏上跳动，夏之焕攥着文件的指尖微微发白。金属门缓缓开启的瞬间，消毒水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头的刹那，呼吸陡然凝滞在喉间。

    两鬓染霜的许泽言，刚好路过七楼，看到夏之焕，他手上拿着一些文件。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密的纹路，他穿了休闲的T，还是以前老样子，白发像覆了层永远化不开的雪。那本该冷冽如淬了冰的眉峰，此刻竟漫着几分不属于他的疲惫，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十年光阴。

    “你怎么会……” 你怎么老了，夏之焕的声音被电梯门闭合的嗡鸣碾碎。许泽言抬眸的瞬间，没有任何的惊讶和询问，仿佛他们之间这场跨越时空的重逢，不过是寻常午后的擦肩，好像夏之焕本来就在那个空间一样。

    “你在逛啊，你自己转转。” 他掐灭香烟，西装袖口掠过她耳畔时带起熟悉的海洋的气息，“我要去趟12楼。” 说罢便阔步迈向走廊尽头，走路在大理石的声响与他急促的步伐一样凌乱，唯有背影依旧挺拔如松，还是跟以前一样忙于工作，从不疲倦。。

    夏之焕呆立原地，电梯间的镜面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 —— 一个年轻慌乱，一个从容沧桑。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文件，封皮上 “远泽集团” 的烫金字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与记忆里三天前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在心底轰然相撞。

    地下车库里，声控灯忽明忽暗，汽车尾气在昏黄光影中氤氲。许泽言修长的身影裹着深灰色西装，正笑意温和地与客户交谈，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夏之焕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追来，发丝凌乱地贴在泛红的脸颊上，“等等我！”

    当夏之焕终于推开宴会厅雕花大门，水晶吊灯洒下的璀璨光芒中，许泽言正端着香槟杯与宾客谈笑。他转身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他不着痕迹地与客户致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她，他微微俯身，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去隔壁会议厅待着去，动作慢腾腾的，我这边结束了会去接你”

    新落成的写字楼里，这里许泽言新办的公司大楼，中央空调的嗡鸣是唯一的声响。许泽言新选的这间顶层办公室空旷得近乎冷清，除了中央那台泛着冷光的电脑，再不见半张桌椅。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像他永远高深莫测的心思，让夏之焕望而却步，总也看不懂，不过他也没想过让她去学这些。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只猫咪。阳光透过整面落地窗斜斜洒落，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随着她漫无目的的踱步，整个空间里，唯有她发梢掠过空气的窸窣声，与许泽言敲击键盘的节奏，编织成一首无人知晓的曲子。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场绵长的梦境里，自己从未扮演过职场人的角色。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没有紧迫的会议，只是这般随心所欲地游荡着，看着许泽言专注工作的侧脸，陪着他度过每一寸时光。霓虹初上时，她倚在窗边，望着城市的灯火如银河倒悬，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她像是被月光浸透的幽灵，游离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说是在上班，可办公桌上不见一份文件，日程表上也寻不到待办事项；说不是在上班，她又日日跟随着许泽言的脚步，徘徊在他的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

    她无声地陪在他身旁，看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看他从容地与客户谈笑风生，看他疲惫时揉按眉心的模样。不打扰，不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用目光描摹他轮廓的每一处起伏，将他的身影深深刻进灵魂。她的存在，像是春日里若有若无的花香，似有还无，却又让整个空间都染上了温柔的气息，默默陪伴，便是她全部的意义。

    直到许泽言嗓音打破静谧：“夏之焕，去隔壁看看安泰公司的赵总到了没？” 他抬眸望向她的眼神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夏之焕应了声，脚步轻快地迈向门外。说是去工作，倒更像是得了准许的孩童，带着雀跃去探索新的天地。而她与他之间，与其说是上下属，倒像深海里共生的珊瑚与游鱼。珊瑚静静伫立，舒展着柔软的枝桠，为游鱼构筑栖息的港湾；游鱼围绕珊瑚，用灵动的身影划破孤寂，将无声的陪伴化作温柔的涟漪。无需言语，只需彼此相伴，便已足够。

    晨光刺破窗帘的缝隙，在夏之焕的睫毛上织就一层细碎的金网。她从混沌的梦境中缓缓睁眼，最后一缕残梦却固执地黏在视网膜上——许泽言的微笑，像春日融雪的溪流，带着某种不属于现实的温柔，在意识的浅滩上明明灭灭。

    那些光怪陆离的片段如同散落的星子，玻璃走廊的震颤、白发苍苍的侧脸、停车场的霓虹，此刻都在晨光里碎成了闪着磷光的泡沫。她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触到的潮湿不知是昨夜的泪痕，还是梦境里未干的露水。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掠过窗台，将她的思绪扯回现实。床头的闹钟显示着 6:07，秒针走动的声响里，她忽然想起梦境最后那个微笑 —— 那抹弧度太过柔和，像极了他们初遇时，他站在落地窗前转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