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比巴bo/著
李李垂眼走进办公室。
经理周一帆背对她,拇指勾住百叶窗,房间外的人影透过窗缝一条一条折射进来。
他眯眼观察。
和她一起回来的男人,长腿倚在沙发边,左手臂弯虚搭一件宽大外套,跟随李李身影转移的眸色,平静,却又暗藏汹涌。
他自信这个角度是窗外死角。
但现在——
自信开始动摇。
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周一帆连忙松手转身,故作镇定说:“来了。”李李顿了下,点点头。
“外面那个是你什么人?”葛志飞坐回转椅,直接问。
什么人。
李李默默在心里想。
前夫?
这么说会不会很刻意?
可半个小时前,她刚在葛志飞的注视下,默许了他自称“她老公”。
李李捻了捻衣角。
都是为了摆脱骚扰的说辞而已,根本不作数。
那现在呢?
该怎么回答。
“葛先生说,他刚刚在B座遇见了你老公。”周一帆弯起指节敲敲桌沿,他没耐心跟李李兜圈子,“工作时间,你和他见面,而且还对客户动手。”
闻言,李李微怔。
如果说装了二十斤水果的纸箱不小心掉下来,砸中葛志飞的脚背也算动手的话,那好像有点太便宜他了。
“他已经跟我投诉了你。”葛志飞说,“你这个月的评优资格肯定要取消。”
评优和绩效挂钩,大不了损失一部分年终奖。
但这不是李李最在乎的。
“经理,是我服务不到位,投诉结果我都承担。”李李冷静掏出手机,翻开和葛志飞的聊天记录,“但葛先生对我的要求已经超出了置业顾问的职责范围。”
聊天记录页面大段的白色气泡。
时间越近内容越露骨。
没想到葛志飞这么心急,周一帆拧眉,还想接过手机细看时,李李猝不及防收回手,将手机熄屏。
把聊天记录摊开来看,是为了让周一帆和葛志飞都明白。
她将保留一切诉诸法律的权利。
话虽这么说,但周一帆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不过跟刚刚相比,这会儿态度稍微有所缓和:“这样,让你老公去给葛先生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结束,你的轮岗期也快结束了,别在记录里留下污点。”
“污点?”李李冷笑一下。
不单是笑他的话。
更是笑自己。
明明知道周一帆是什么样的人。
还在进门前对他存有一点点的希望。
“经理。”既然这事没商量,李李干脆不再废话,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我会给客诉部发一封邮件。”她摇摇手机,“该让他们知道的,一句也不会落下。”
*
江月白第一时间看见李李走出来,主动拎起外套迎上去。
她脸上刚暖回来不久的血色还在,两颊能看见淡淡的粉,除了杏眼里愈发明显的失望外,再找不出多余的情绪起伏。
她总是这样。
心事都藏在心底。
“事情没解决?”江月白停在她面前。
淡淡的茉莉清香兜头而下。
李李“嗯”了声,只捡要点说:“葛志飞倒打一耙,说你动手打人。”
面前的人沉默两秒。
提在衣领上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不应该就那么放过葛志飞的。
太便宜他了。
事已至此,江月白忍住朝空气挥拳的冲动,低声问:“你们经理怎么说?”
——“让你老公去给葛先生道个歉。”
李李抿抿唇,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主语:“他让你去给葛志飞道歉。”
“行啊,不就是道歉么。”江月白二话不说,甩起外套抗在肩后,朝李李扬了扬下巴,“地址给我。”
正愁找不到他人。
“别闹了。”李李当他开玩笑,恹恹推开他伸过来的掌心,“又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江月白掀起眼皮,黑眸直视她发愁垂落的长睫,“我就是不想你白白受委屈。”
*
当晚,李李做了个熟悉的噩梦。
梦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黑巷,她背包走在青石板上。
哒、哒哒。
除了她的脚步声,身后还有其他人。
李李警惕转头,看见一张五官模糊的脸。
脸的主人身型硕大,紧绷身体从她后背贴上来,碗口粗细的手臂像圈羊一样,紧紧圈住她。
她快要窒息了。
……
次日清晨,闹钟还没响,李李毫无预兆睁开眼,心里仍被那股无力和恐惧缠绕。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因为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李李白天在售楼处工作频频出现差错。
“李李,你又拿错了。”钟雪看一眼手里的宣传册,无奈叹气,她要的是一期资料,李李给她的是二期。
“不好意思,我再给你换。”说完,李李拿起桌上的抽纸盒就往会议室门口走。
钟雪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揽住她肩膀:“好了,你先坐下来休息会儿,我出去拿。”
再回来时,钟雪给李李带了杯热拿铁。
“你昨晚没睡觉?”钟雪打开那杯的杯盖,上唇抿了一口,还有点烫,“是不是因为葛志飞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葛志飞”三个字唤起了李李一点精神,她眨眨眼,转脸看向钟雪:“睡了,睡得不好。”
“小可怜。”钟雪心疼拍了拍李李肩。
葛志飞昨天骂骂咧咧离开前,她隐约听他说了两句,原话是:“有老公还在外面装清纯。”
钟雪当下不知道前因后果,看到李李和江月白一起回来才琢磨明白他话里意思。
但这人不是她前夫吗?钟雪顺嘴问:“你们两个复婚了?”
“没有。”李李否认,“都是他瞎掰的。”
这事儿可以瞒经理,但其他人面前必须澄清。
省得越描越黑,自找麻烦。
“啧。”钟雪又喝下一口咖啡,语气略有些惋惜,“我看你那个前夫挺有样的,对你也上心。”
而且看两人相处方式,也不像是分手闹得很僵的那种,所以,“你们当时是因为什么离婚啊?”钟雪实在好奇。
她的问题问住了李李。
仅仅是因为宋可儿吗?
李李想了想又摇头,宋可儿和江月白是合约关系,目的是为了帮她试探蒋励心意。
那江月白呢?
他答应宋可儿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试探他们的婚姻吗?
李李没有答案。
况且离婚前的几个月,两人常常处在一种互相冷战的微妙气氛里,那份炙热又浓烈的爱意逐渐消逝在静默的时间里。
她确定她是爱他的。
但她不确定这份爱是否等同。
宋可儿的出现只是一根导火线。
虽然现在这根导火线被证明是假的。
可离婚本身却是真的。
李李有种当局者迷的苦恼:“因为不爱了吧。”
钟雪竖起食指晃了晃,她的恋爱雷达不认可这个说法:“不爱的人多一面都不想再见到,但是——”
钟雪一语道破:“爱的人即便相隔再远,心也会不由自主往一块靠。”
比如他保护你,比如你维护他。
*
傍晚下班,李李收到江月白消息。
【无耻之徒】:什么时候到家?
【李李】:?
【无耻之徒】:陈女士买的红枣枸杞,我用不上,拿给你。
李李觉得莫名其妙。
谁家长辈给单身男性送这些东西当补品啊?
再说了,她又不是小猫小狗。
【李李】:不要。
回完消息走出售楼处,冷风迎面灌进她袖口。中午的零星小雨逐渐变大,雨珠顺着房檐摔落脚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牛仔裤脚。
这会儿是晚高峰,附近叫车的等候时长早已超过三十分钟。
李李叹口气,恨自己上学时犯懒,没有抓紧时间去考驾照。
不过考到了买不起车,想想也是白搭。
正犹豫是继续等车,还是咬咬牙走段水路去地铁站时,路旁停靠的黑色轿车朝她按了两下喇叭。
驾驶座旁边的车窗快速降下,纪嘉年探出眼睛,喊李李:“这儿不能停太久,上车。”
车里暖气充裕,李李感叹:“今天幸好碰见你。”不然鞋和裤子都要湿。
副驾驶座位上摆放的纸袋被纪嘉年挪到了后排,李李扫一眼纸袋上的字,是某个学术会议的名字,她偏头问:“你去开会了?”
“嗯,就在隔壁的酒店。”纪嘉年说,“会议结束刚好路过这边,看见你在门外躲雨,就开过来了。”
李李的好运气真是印证了傅文华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瞌睡了有枕头。
等到车开回李李家楼下,李李解开安全带,主动邀请纪嘉年上楼一起吃顿晚饭。
反正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多双筷子的事,就当是对他载她回家的答谢。
纪嘉年遗憾摇头:“今晚不行,我还有课。”
“要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毕竟上课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李李迈步下车,“改天再找机会谢你。”
车在雨幕里开走。
李李撑伞正准备过马路,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打开查看。
【无耻之徒】:抬头。
【李李】:?
但还是照做。
马路对面的行道树下,站着一人一狗。
狗穿的雨衣颜色黄得扎眼。
远远看去像根香蕉。
原来雨天还有人坚持出门遛狗。
李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