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琼向前凑近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只小东西,“我能看看这只檐铃吗?”
“不行。”谢凌徽拒绝得非常干脆。
“好吧,本来我还好心想帮你修补这些锈蚀的地方呢。”她故作遗憾地叹口气,转而厚着脸皮自夸起来,“本姑娘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只可惜啊,某人有眼不识泰山……”
“大话谁不会说。”
“我都没试过,阿兄又怎会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大话?”
谢凌徽半信半疑,到底还是松了口,“行啊,那你修呗,要是你给我弄坏了……”
“放心,比这更难的我都补过。”叶锦琼拈起那小小的檐铃,端详片刻,心下觉得它除了精巧,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她也并不后悔揽下这桩苦差事,“我需要砺石、金箔和一些涂料。”
谢凌徽叫来少武,让他按照叶锦琼的要求去寻这些东西。
少武应声而去,刚跨出门槛,又听见叶锦琼吩咐:“少武,你让碧霞把马车里那套雕刻工具也送进来。”
“是。”
不多时,所需的东西都已备齐,叶锦琼拿着那只檐铃,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用砺石慢慢打磨那一小块生锈的地方。
她喜欢捣鼓这些杂七杂八的手工活儿,一埋头总能做很久。
两人一里一外各忙各的,她为了不打扰谢凌徽才来到屋外,但谢凌徽时不时还是能听到些微的摩擦声。
他抬眼望去,只见她右手中的砺石一下又一下地来回磨动,手酸了就甩几下,又继续。
春日细碎的光影散落在她白净的侧脸上,他发现,原来她的眼神也是可以澄澈无心机的。
这似乎是许多年前才有的光景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伴随着那隐约的摩擦声,心中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比平日里还更专注。
直到天色变暗,他才又停下来看向门外。院子里有毛毛细雨落下来,她却好似浑然未觉,不厌其烦地磨个不停。
他等了一会,见她仍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催促:“下雨了,还不快进来。”
“这哪算雨啊,根本淋不到的。”叶锦琼摊开手掌晃了晃,莞尔一笑。
她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因为这清凉的感觉令她感到畅快,又或者是笑他小题大做。
谢凌徽直接上前来,硬是把她拉回屋里,“你自己不怕雨,这些涂料可经不起折腾。”
涂料封得好好的,怕什么毛毛雨啊。
叶锦琼本想反驳,又忍住了,这会儿她感觉手有点酸,没精力和他拌嘴了。
她拿手帕擦掉脸上的细密水珠,见谢凌徽正在观察着那只檐铃,便走近前去,“这个一时半会是补不完的,待会我带回府里做吧。”
“就在这里做。”
“就算我在这儿待一整天,也补不完啊。”
“今天弄不完,就明天过来。”
叶锦琼总算明白了,他是不放心让她带走这只檐铃,怕被她整坏了。
这事儿果然吃力不讨好,叶锦琼差点就要撂挑子不干了,但活儿已经开了头,中途再停下来,难免不痛快。
因而干脆也不计较了,听从了他的意思。
雨不算大,只是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屋里却另有一番安静,她和他谁也没有出声。
叶锦琼靠在窗边,望着院里那一丛丛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枝叶,心想,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忽而感觉到他的靠近,刚转头,便见他用手帕在帮她擦掉头发上的雨珠。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我自己来。”她怔了怔,脑袋后仰着要躲开,但很快又被他拿着手帕的手轻轻按住,继续擦了擦。
终于,他松开手,嘴上说的是不相干的话:“什么都不懂,就敢学人家耍诡计。”
叶锦琼立刻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她动歪脑筋坑他成亲的事。
想必这事能让他气好一阵子了,叶锦琼怕他又要摆脸色说狠话,忙抢着开口:“阿兄,我真的知错了。”
“你知错又如何,你我到底还是成了夫妇,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神色复杂,令人瞧不出心底是何想法。
叶锦琼察言观色,支吾半天才说:“顶多……我以后对你负责就是了。”
“负责?你怎么负责?”
“当然是一生一世的陪伴了。”她想,一生一世也没什么难的吧,无非就是她不再嫁其他人,至于他,如果还想有其他女子相伴左右,那也由着他。
他想纳几个妾就纳几个妾,反正她是不在意的。
谢凌徽无奈苦笑,单凭她说这句话时的随意态度,他已知她根本不懂得这承诺的真正含义。
待到雨停,两人同坐马车回府。
叶锦琼看他面色平静,似乎对于刚才的谈话并未介怀,于是试探着问:“阿兄,你可还记得以前跟着我的那个小侍从?哦,他叫青松。”
“嗯,怎么?”
“自从我离开叶府,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真是个很好的侍从,忠厚善良,而且……”
“你想要我做什么?”
叶锦琼轻咳一声,试探着问: “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把他带到谢府来?”
“谢府有的是侍从,何必非要我费这个力气?”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帮忙。
“青松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叶锦琼明知他不会改变心意,还是徒劳地回了句:“反正就是不一样。”
果然,谢凌徽并不买账,他用沉默再次拒绝了她。
……
午宴设在东院映月堂。
为了款待已出阁的大女儿,谢夫人亲自打点安排了满满一桌时令的家常菜。
叶锦琼跟着沾了光,吃到自己爱吃的春笋油焖肉。
这道菜并不罕见,只是要把握恰到好处的香而不腻,以及保留笋片原来的鲜味,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兰心做得到。
想必今日她也下厨帮忙了。
叶锦琼回过神时,碗里多了只虾,是谢凌徽帮她剥的壳。她诧异地看他一眼,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吃着菜,并未和她对视。
不过她很快便明白过来,想必他是看到赵言霄数次为谢君娴夹菜,样子十分体贴,便有样学样,想着在外祖母和舅父舅母面前做做样子吧。
叶锦琼礼尚往来,为他盛了碗汤。戏演完,心里放松下来,又乐呵呵地吃自己喜欢的菜,唯独没有吃那只虾。
她以为可以蒙混过去,然而没过多久,谢凌徽又给她剥了一只虾。
他以为她故意下他面子,仿佛杠上了,特地又剥一只,提醒她吃虾。
殊不知,她不是故意不吃,而是不能吃。
二小姐谢君茹在旁看着,简直受不了这两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当然了,她姐姐和姐夫恩爱还算正常,譬如叶锦琼这种摆着剥好的虾偏偏不吃的,不是做作显摆是什么?
谢君茹实在看不过眼,出口又是一番讽刺:“阿嫂这虾再不吃,可就凉了。”
此话一出,席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叶锦琼。
谢君娴虽也不明就里,但还是以眼神示意妹妹不要为难人,又打圆场道:“阿嫂可是不爱吃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