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的侧脸像是小猫紧紧贴着,磨得朱清娴的耳朵有点痒,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
她断定,这个新人肯定自己当初一样,因为这个消息而陷入无比的震惊中。
看着烛光往上照射下,她身旁女人白石膏般姣好的面容——下颌勾勒分明,伴着玉琢般微微翘起的鼻尖,薄唇在霜白的脸上,像是火在白雪中燃烧。
——想必对方回过神来,会对依偎着自己低声哭述吧……那时候,她就可以趁虚而入,将美人抱在怀里。
女仆心里碎碎念,这也是以前别人对她用过的手段,也是将自己掰弯的开始。
她明明那么讨厌这种行为,今天却情不自禁的用在了这个地方。
女仆恍惚间失了神……
闻着朱清娴身上莫名的药香,看着那有些潮红的耳,金发女仆的内心生出莫名扭曲的心理——她好想咬上这有些粉嫩的耳垂。
但她刚想咬下去,朱清娴却挣脱开了腰上的的双臂,转过身,就想要离开。
“谢谢你!但我得赶紧离开,追上我的朋友们了。”朱清娴的谎话张口即来。
善意微笑着提醒朱清娴:“你的小猫咪饿得那么虚弱,不给它找些吃食吗?”
没等朱清娴想好怎么拒绝,说猫咪不是她的,女仆便将纸箱拿下来,递给了她。
朱清娴看着对方还借机站到了她的身旁,脸逐渐贴近她的耳边,像是要诉说什么,却又眼神迷离,像是要轻咬她一口。
……害怕!
连道谢的话都忘了说,朱清娴连忙躲开,抱着箱子道谢,一边借机后退——总觉得再等片刻,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女仆扑了个空,却也不懊恼,也不去拦截对方,只是站在原地道别,“要是有寂寞的时候,可以先考虑考虑我呢。”
朱清娴没有听懂这句话。但黑暗中,她依稀能看到对方的姿势——女仆正将手指放在唇上,眯着眼睛玩味打量盯她。
这样一想,浑身的一阵鸡皮疙瘩泛起来了。
马丁靴踢踏踢踏,朱清娴逃离一般的,小跑路过两旁的女仆,推开朱红色大门离开了这个奇怪的气氛。
戴眼镜的女仆随意门旁的墙上,抬头扶了扶眼镜,侧过脸,看着朱清娴推门离开,又仰头靠在墙上休息。
柔弱女仆正蹲着她的旁边,抱着双膝,脑袋轻靠在眼睛女仆大腿上,熟睡。
在门的另一侧,暴躁女仆瞧了她们,这有些亲密的两人,委屈抿着嘴,脸埋在黑暗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而女仆的更衣室里,金发的女仆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将中指与无名指伸入口中,虎牙咬得它们有些刺疼。
空气中是朱清娴诱人的药香,正在逐渐变淡。
直到味道散去,金发女仆才将手指从口中掏出,带出了些许的唾液。
踢踏的脚步再次响起,幻想着两人的再次相遇,她轻声哼笑,走出了房间。 朱红色大门一经推开,就被朱清娴狠狠关上了。
面前是长长的走廊,每隔一大段,墙壁的一旁,就会有一盏烛光,只是它们烧得黯淡,所以黑暗与光明一段段交错在走廊。
朱清娴只是瞥了一眼,便不顾形象地坐在大门上,摸着小猫的脑袋,向它倾述自己的运气!
“成功蒙混过关!”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她还是穿上了女仆服,离开了红色大厅与困了她几天的房间。
因此——A计划大成功!
只是兴奋没持续多久,她又苦恼了起来,摸了摸小猫的头,“猫咪猫咪,请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原本想着假扮女仆离开,但似乎女仆也不能随意离开城堡。
“喵喵~”小猫轻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她。
仿佛得到了猫咪大神的指点,朱清娴灵光一闪,忽的睁开了眼,跳了起来:“有了!既然走不了正门,那也是可以翻着栏杆出去的嘛!”
“嗯嗯,就这样!”想到离开方案,她大步走在笔直的黑暗走廊上,向前方隐约下楼的楼梯走去。
和她房间门口一般,长廊地面是黑色的大理石,倒映着模糊的黑色影子。
四下沉默无人,走廊两边树立着携铁剑与红盾的骑士雕像,寂静的空气中孤独回响着马丁靴的踢踏。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朱清娴忽然感觉这条长走廊里有什么东西。
她每走一步,身后也会传来一声脚步轻踏,她一停下来,那轻踏声也停了下来。
像是验证般的,她试着小跑了两步,那轻踏声也快跑两拍,亦步亦趋,不依不饶。
当她回头看去,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任何人,蜡烛在沉默的燃烧,雕像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看向她。
但在烛光照不到的黑里,朱清娴却像是看到有什么莫名人影站立,正无声看着她。
内心泛起巨大的恐惧——她不敢再向后看去,生怕一转过头,就与一副满是鲜血的鬼脸对视。
【要不要搞得那么恐怖啊!】
暗骂一声这道长廊的设计者,朱清娴一路小跑,向着尽头隐约可见的楼梯跑去。
走廊里不断回荡着她脚下的踢踏,仿佛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吵杂,正跟在她的后面追逐她。
但没走几步,长廊尽头的烛灯,此刻也忽然被冷风吹灭了。像是阴暗的黑色洞穴,里面站满了莫名的人影。
朱清娴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走廊的正中间,即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回头看去。
头顶的蜡烛小小一朵,为她照亮四周一小圈的光亮,中世纪的蜡烛总是太廉价,光影在不断来回晃动。
一个人站在长廊上,朱清娴却觉得背后都是人,面前的黑暗里的也站满了人。
“猫咪…神……请再救救我!”她抱着纸箱,声音颤抖。
但纸箱里的猫咪弱弱地躺着,像是睡过去了一般,没有再发出猫地叫声。
独自一人面对黑暗,朱清娴逐渐开始想起了那些糟糕的记忆。
大学那年,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身后的行人也是这样紧紧跟着她。
那天,她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同路,但没走多远,她的肩膀就被轻轻一拍,下意识转过身,却对方强行按在了地上。
幸好顷刻间出现的几名路人,将男人抓起来,锤了个半死,她才安然无恙。
但自从那次以后,独自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她都会窒息般无法呼吸,仿佛沉入冰冷的海底。
后来的日子,一直以来,都有着闺蜜们伴随着她,朱清娴也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些记忆。
所以她觉得自己今晚可以独自借着月色离开城堡。会迎来自己阳光下的胜利大逃亡。
像是被人从后方踢到了膝盖窝,朱清娴膝盖忽然一软,蹲在了冰块的地面,窒息感像是潮水涌上海堤,逐渐将她淹没……
她靠在墙上,四肢僵硬发凉,浑身泛着害怕的颤抖。
中世纪城堡总是没有现代般光亮,仿佛角落都是黑暗,凝聚着不可告人的邪恶,嘶哑喉咙却无法尖叫的事物。
朱清娴几乎感觉到有手从后面伸过来,就要拍在她的肩膀上——尖叫声堵在在喉咙中,顷刻间,她也许就会捂着耳朵叫出来。
但面对心底节节攀升的恐惧,她也死咬着唇,强忍着不肯发声。
她知道,如果呐喊出来,肯定会有人来帮她,但那样的话,今晚的逃离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弱弱瞄着脚下光滑的地面,那里面倒影着她模糊的脸,仿佛也在看着她,但朱清娴却不觉得恐惧。
反而是意外的温馨,像是对方在鼓励着她前进。
在这片深渊般漆黑无光的地方,她的倒影就像是朋友般,无声陪伴,又无声安慰。
朱清娴内心一阵温暖的悸动,像是天上的神明对自己垂下了灼热的目光,从上到下,一道巨大的光柱冲破四周破败的灰色冷雾。
朱清娴站起身来,还是有些害怕,有股声音在内心呐喊,祈求她转身,赶快逃离。
但无论这个声音怎么动摇着她。朱清娴只是在白光下,无声聆听地面倒影的鼓励,一步步往前。
而在无光的黑暗里,地面的倒影消失,她却也没有那么恐惧,而是满怀着期待——因为她知道,下一个光与暗分割线处,倒影正在那里等待着她。
有了对方的陪伴,朱清娴最终来到了长廊尽头。
她站在最后一道烛光下,再迈一步,就会踏入漆黑的洞穴,与那些莫名的人相撞。
但她忽然就不害怕了,转身看了身后一眼。
空荡荡的,却没有鬼脸突然出现,没有站在黑暗里的人影,两旁的骑士雕像依旧无声站立,瞳孔在烛光下泛白,却没有盯着她看。
唇角丝丝的微痛,那是她刚才强忍着,被虎牙咬出的伤口,此刻一滴血渗了出来,滑动到她的下巴。
滴落到了地上。
朱清娴低下头,看着那滴血落到玻璃般光亮的黑色大理石上,刚好也落到了黑色倒影嘴唇的伤口上。
倒影的嘴唇泛黑,看不到颜色,朱清娴道了声谢谢,那黑色的嘴唇也同时动了动,诉说了句没事。
回过身,朱清娴一步踏越黑白线,踏出黑暗的洞穴中。
双目是彻底的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害怕的感觉。
伸手摸着一旁的扶梯,她一步踏空,知道下方就是一阶阶的楼梯,踩着马丁靴,踢踏踢踏往下走去。
身后还是回荡着脚步声,仿佛有人紧紧跟随,但朱清娴只是一步步小心下了楼,没有为此加快半步。
心底那呐喊祈求的尖叫声逐渐变小,像是篝火燃尽后冷却的火堆,一缕余烬飘到空中,泯灭在了虚无。
抱着纸箱,朱清娴一路下来,直到再次看到亮光时,地面已经不再是大理石,而是铺满了丝绸花纹的地毯。
再也看不见那倒影。
朱清娴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她走出的黑暗深渊,而她在那刻,勇敢得仿佛被众神协助
——但哪有什么神明,唯有她自己,拯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