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伴随着鞭炮轰鸣的声音落下,欢笑声语重新占据主导,充斥着整个府邸,耳边不时传来推杯换盏,笑语相谈的声音。

    唐浅揉了揉不停跳动的太阳穴,隐匿于宴席角落中,她心中生出悔意,为何奈不住沧玄境宗主的再三邀请,来赴此宴。

    一只手指纤细如玉,缓缓按压着太阳穴,其余手指则掩住了精致的眉眼,她撑在桌上,隐藏住自己的不适,大有匿于人群之中的姿态。

    尽管如此,过路宾客皆不会忽视这个冷艳的女人。

    纷乱明亮的眼眸在她周身流转,然而落在她身上,只是融构成她冷梢的一部分,让人不敢靠近分毫。

    尽管极力冷淡地掩盖自己的不适,那带来麻烦之人还是出现了。

    来人庄严而宽和,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无数道皱纹,也只是显得慈悲。

    在他身旁,一个柔弱的女子款款而来,风吹起她的衣角,整个人更显破碎。

    女子举起随从端送的酒盏,压低递予唐浅。

    “唐姑娘,近来在沧玄境玩得尽兴?”

    唐浅扫了一眼酒盏,淡淡接过,碰盏。

    “嗯,多谢石姑娘及宗主相邀。沧玄境很好。”

    石琮慈蔼道:“唐姑娘说的什么话,一年前,唐姑娘救了小女岁雪,实乃我的恩人,谈何谢邀?该是石琮谢谢唐姑娘赏脸才是。”

    说罢,石岁雪举起一只胳膊,在衣裳的掩盖下饮去。

    唐浅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刺激着她的口腔,又顺着味蕾直冲大脑,唐浅一时有些眩晕。

    酒劲上得极快,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显然是扛不住了。

    唐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石岁雪,她正关切地看着唐浅,一杯烈酒下肚,石岁雪似乎什么事都没有。

    石琮看着唐浅将醉的模样,调侃道:“唐姑娘看起来不胜酒力啊,我沧玄府的酒烈,就是一头畜生喝了也能被撂倒。”

    唐浅自觉得有些失态,轻轻摇头恢复清明,她淡定擦去嘴角溢出的酒渍。

    “嗯。”

    石琮见她此番模样,再没有继续调侃下去的兴致,他话锋一转。

    “听闻唐姑娘自五年前与苍云府决断后,直到现在也仍未效力蓬莱任何势力。”

    石琮仍是一副慈蔼的面庞,只是眼神直直地盯着唐浅,饶有兴趣道:

    “沧玄境地大物博,非苍云府能比,不知唐姑娘可有兴致,入我沧玄府...”

    接下来的话,唐浅没有听下去。

    她闭上双眼,摒除掉不悦的情绪,短暂的沉思后,她重新睁开眼睛,刚要开口说话,耳边忽然传来沧玄府侍童稚嫩清澈的声音。

    那声音盖过人群中纷杂的声音,直直地穿透进内堂。

    “苍云境苍云府裴松玉携千年鬼珊瑚一对、幽冥玄灯一盏、百转金丹一箱、玉露仙浆、轩辕剑...”

    那侍童高扬的声音越来越低,嘴巴越张越大,一双眼珠缭乱于裴松玉递交的礼单上。

    饶是沧玄府地大物博,他见过多年宴席随礼的名单,也从未见过有人带这么多,这么丰富,稀缺珍惜的好东西。

    尽管侍童已然瞠目结舌,那人却也只是轻飘飘地用折扇抬了抬他的下巴,翩然而去。

    远远看去,他身姿修长,一袭青衣温雅随和,面上写满了无尽的温润从容。

    他一把折扇捏在手中,另一只手则轻轻握住,饶是如此若是不能令人完全信服他的温雅,那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则让人彻底相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绝妙公子。

    他身旁跟着一个孩童,虽是年幼,却有着不符合年龄段的深邃,他眼眸冷俏,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跟在裴松玉身后。

    从大门到内堂的距离不算远,唐浅却觉得这距离横跨了五年。

    周遭欢笑声骤然停止,众人看着过道上的两人,或窃窃私语,或哂笑,或鄙夷,或诧异。

    裴松玉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一一应之,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尽管那脸上满是沉默,裴松玉亦是点头致意。

    然而他的视线转至一处,却是微微一愣,眼底的情绪瞬间被吞没,仅是一瞬,重新变回那个儒雅的公子。

    周遭似乎又恢复了欢笑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裴松玉的脚步越来越近。

    在离唐浅数步远的距离,他停滞脚步,微笑地看着唐浅。

    唐浅定下心神终于看清,他的眼里根本没有笑意,只有冷漠。

    然而那只是微不足道的,短暂的一瞬。裴松玉的目光移至石琮身上。

    “石宗主,别来无恙。”

    石琮捋了捋胡子,看了一眼唐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裴松玉。

    “松玉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裴松玉唇角微扬,淡淡笑道:

    “怎么会呢?家父逝世,我理应替父拜访沧玄境,不然...”

    裴松玉视线仍停留在石琮身上,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半饷过后,只是轻轻一笑。

    “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老熟人,师尊,别来无恙。”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唐浅身上,眼眸中似乎闪动着笑意。

    唐浅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经感慨时间的强大。

    曾几何时,裴松玉只是一个个头与她平齐的稚气孩子,而现在,他的身躯已能掩盖住唐浅,足以俯视她。

    那个时候的他,眼中总带着天真浪漫,如同林间的野鹿,绝不会是此刻满腹诡计心事。

    唐浅淡淡道:

    “只是曾为苍云府附属,教过裴公子几年剑术。”

    唐浅垂下眼眸,思绪飘乱。

    “这声师尊,我担不起。”

    裴松玉微扬的嘴角瞬间凝住了,半饷,他才冷冷扯出一句。

    “的确如此。”

    眼见事态发展不对,石琮并不阻止,他平和地握住裴松玉的手,以长者姿态对着裴松玉谆谆教导。

    “确实如此,松玉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过去便不要再提,也给我一个面子,唐姑娘也是如此,事情过去便过去,唐姑娘也可另谋高就,依我看啊...”

    酒劲尚未过去,石琮在一旁喋喋不休,周遭的声音甚嚣尘上,唐浅按压着眉宇,她再也忍耐不住陡然道:

    “石宗主,我如今已是自由身,此生不会再效命蓬莱任何宗府。”

    石琮的声音骤然哑住,他呆呆地看着远离此处的唐浅,悻悻笑着。

    裴松玉淡淡地看着唐浅的背影消失不见,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话一脱口,唐浅便觉得后悔,实在不该没礼貌地这样说话,更不该来赴宴!

    唐浅来到一处园林,如同灵魂被抽离般靠在石壁上,此处远离喧嚣,安静怡人,风徐徐吹来,带了几分舒适。

    过往对于唐浅而言,是一处深幽的潭水,一颗石子掷进去,也仅仅掀起一小圈涟漪。她有更为之在意的东西——自由。

    曾为苍云府附属的那些年,简直愚不可及。

    她年少成名,是蓬莱闻之色变的杀手。那时的她急于从一个泥潭挣脱,反而跌入另一个泥潭。

    唐浅过于天真,天真到相信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口中的理想,她不可避免为那个理想吸引,奋斗,结果当然是一塌涂地。

    当她惊觉为人利用之时,早已身不由己。唐浅不想为人掣制,再次成为杀人工具。

    而裴松玉与他父亲完全不相同,那时的他天真浪漫,重要的是,他完全深信着唐浅,是唐浅逃脱计划中完美的一环,她确实利用过他。

    表面看上去再精美的房子,也会有倒塌的一刻。唐浅丝毫不意外苍云府信徒们的反扑,或者说,她早已预见过,甚至提醒过,可那有什么用?

    房子的主人最终被他的信徒们钉死在废墟里,而她亦未曾出手相助。

    此刻的裴松玉继承了那座房子,隐隐变成了他父亲的模样,变得令她陌生。

    唐浅镇定心绪,稍作平复后,正准备抽身离去。

    风划过树叶传出萧瑟声响,唐浅凝眉骤然冷道:“谁!”

    林木间传来声响,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那人带着温雅随和的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师...是我。”

    是裴松玉。

    唐浅凝住了,她不知道裴松玉为何会跟上来。她靠在石壁上淡淡道:

    “你来做什么?”

    裴松玉慢慢地逼近她,带着不可违抗的意思。他如今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唐浅,唐浅下意识后退,却退无可退,直至裴松玉将她逼近到角落里,唐浅抬起手臂阻挡。

    “你到底来做什么?”

    裴松玉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他饶有趣味地盯着无法抗拒的唐浅,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那般,目光在她身上巡视。

    他像是没听到唐浅的回答那般,良久,他勾起唇角。

    “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唐浅不满的神情瞬间凝住,裴松玉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他凑近到唐浅耳边,喷涌的鼻息泛进脖颈处,带着命令不可抗拒的语气道:

    “说话。”

    唐浅右手凝气,顺势一推。灵压重重打在耳侧之人身上,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裴松玉并没有将唐浅从钳制中解放出来,反而搂得更紧了,他低沉地笑着。

    “看来你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可随后那温柔便消散不见,化为阴沉。

    “也是你利用我离开苍云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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