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石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出了他心中最深的的恐惧,他说:“南烛,这扇门会不会根本没有钥匙?”
阮南烛呼吸一顿。
“真的有第十二扇门吗?”林秋石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阮南烛握着林秋石的手紧了紧。
“无解,我们拿到的线索是无解……”林秋石道,“无解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起初以为这是审判,无需他们解密而是把他们最终的生死权利交给他们一路走来的这些门,可是夜晚越来越短越来越短....直到没有怪物跟逝去的人类出现,钥匙也同样没有出现,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升腾起来:无解……是否是指钥匙的存在呢?
这是一扇没有钥匙的门,他们永远无法离开。
阮南烛也想到了林秋石所想,他看向身侧的爱人,黑眸中多了几分哀伤的味道。
“这几天,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出不去也没有被杀掉,是不是就要留在这个世界了?”如此平静的夜晚,林秋石本该庆幸,只是他却无法露出一丝笑容,没有了鬼怪的追逐,他们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思考未来,只是越思考,便越觉得未来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留在这个世界,意味着留在了一个门不存在的世界。”林秋石声音低沉了下去,充斥着悲痛缓缓道:“陈非、易曼曼他们不存在了,黎东源也不认识了庄如皎,没有了门,我们就不会相识,我们还会记得彼此吗?”
听完林秋石的话,阮南烛突然急躁了起来,他怒道:“我不要忘了你!”他站起来,像困兽一般在原地打转,“钥匙一定藏在某个地方,是我们没有找到,我们只要再努力一点——”
林秋石走过去用拥抱安抚住了打转的阮南烛,道:“好,我们再找找。”
草丛,树木,所有的建筑,甚至于池塘里,林秋石和阮南烛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这一天夜晚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当困意来袭时,阮南烛抱着林秋石几乎快要崩溃,他们的预感成了真,夜晚的时间,在不断的减短,最后甚至可能会消失,等到夜消失时,他们就再也看不到彼此了。
“不要,我不要太阳升起来!”阮南烛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却开始不肯放弃,他试图在自己的手臂上制造伤口,让自己清醒一点,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阮南烛还是睡着了。
林秋石盯着阮南烛的睡颜,抱着他不肯放手,可怖的睡意也渐渐侵袭了他的大脑,他被迫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气大晴。
林秋石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滚烫的太阳,却感到一阵刺寒冰冷,‘‘没有时间了’’他心里想着走到桌子面前开始继续记录。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快要写满,上面是他和阮南烛的相遇相识到相知。栗子在旁边喵呜的叫了一声,踮起脚尖跳到了林秋石的膝盖上,传递着它那温暖的体温,林秋石看着面前的笔记本,心内深处却生起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只是想和阮南烛死在一起而已,却没想到到最后这个愿望如此的难以实现。
笔记本上是他和阮南烛的点点滴滴,可如果真的忘记了,这些点点滴滴又有什么用处呢?林秋石捂住了自己的脸。
又是一晚,这次夜晚只剩下了一个小时。
仿佛是最后的倒计时般,门给了他们同彼此告别的机会。
“钥匙一定是存在的!”阮南烛抓着林秋石的手,“我们不可以放
弃,我们一定要出去一一秋石,就算没有夜晚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林秋石说:“好。”
阮南烛焦躁到了极点,他第一次如此方寸大乱,他说:“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和你分开,林秋石.…...…”林秋石看着他的脸,靠过去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吻,直到阮南烛平静下来。
林秋石勉强笑着,用手指摩挲着阮南烛的脸颊,他说:“不行,面对你这张脸,还是觉得在犯罪。”
阮南烛笑不出来,他的眸子里闪着水光。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继续寻找钥匙。”林秋石说,“我还会找你…….我不会放弃....…”
阮南烛反手抱住林秋石。
“你喜欢白天吗?”林秋石问他。
“不喜欢。”阮南烛说,“白天我可以见到很多想见见不到的人……但是….…那里没有你,我最想见的人不在那里。”
林秋石一点点的抚摸着阮南烛的头发,手指从他的发丝穿过,看向阮南烛的眼神慈爱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小孩:“你本来拥有更好的人生。”阮南烛和他不同,有父母,有兄弟,如果没有门,他显然会过的更幸福,不用经历死亡的威胁,也不用失去那么多心爱的朋友。
“可是那里没有你啊。”阮南烛绝望道,“林秋石你到底懂不懂,没有你的世界,都是假的!”
林秋石看着阮南烛,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安抚他,但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们甚至无法确定明天能不能见到对方。
“我......”林秋石想说点什么,但比话语先流出来的是眼泪,只开口说了一个字,眼珠便不受控制的一颗颗掉落,他伸手粗鲁的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道,“我......不想和你告别......”
阮南烛吻住了林秋石的眸子,把他的眼泪吮吸干净,他说:“那我们就不告别。”
“能遇到你真好。”林秋石说,“我不害怕,一点也不怕了。”他们坐在夜空下,抬头就是漫天星辰,带着凉意的风吹拂着二人的脸颊,周遭只剩下宁静的虫鸣。
阮南烛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们一定出去……一定会出去……一定会出去的……”
属于他们的夜晚结束了。
太阳升了起来。
天空的边缘先是出现一个小小的亮点,小小的亮点越来越大,直到亮点周围的天空也被浸染了白光,向他们宣告着太阳主宰的世界要来了。
与之相对的,林秋石怀中的阮南烛却一丝一丝被这个世界抽走,他身体的颜色被淡化,边缘透明到看不出轮廓,阮南烛眼中的林秋石也是如此,这个过程他们缄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再流泪。
当透明度即将达到峰值的时刻,他们终于同时开口留下最后一句话“我爱你。”两种音色重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谁说的话,而那个声音又是否能传递到几近消失的对方耳中,但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切实听到了那句话。
林秋石身体定格在了那一刻,继续默视着虚无的臂膀怀抱里,阮南烛从他世界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
门,从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临界于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林秋石从一开始就通过对死亡的直面来重新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门为他揭示了生命的有限性,也馈赠给他一份礼物——本该终结的生命增添了一段倒数的额定值,他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他有对死亡的觉悟,所以跳出了死亡的束缚,这让他浑然有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生命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在明白总有跟阮南烛分离在门里的那一天之后,他甚至从未敢想象过阮南烛的死亡,他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他承受不住只有阮南烛死亡......可事实就发生了,这个世界阮南烛的存在被抹去了,林秋石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剧烈得感受到身体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痛感,这痛的他喉咙里发出呜咽,泪却连一滴也流不出来,气管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他大口的喘气却仍感觉喘不过气,他好痛苦…痛苦的快要死了……“南…唔…南烛…唔……”
太阳继续上升,只是露出了一小部分,但这白光实在是强烈,像是核武器爆开产出的耀眼强光,即使是低着头的林秋石,瞳孔也被这白光占据,他甚至感到这白光活生生穿透了他的瞳孔,直接映射到他的大脑整个世界都变得苍白。
不,是真的,整个世界变成白色了,当林秋实从恍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操场跟整齐的教学楼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这空间看不到头,与白色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林秋石面前的十二扇黑色铁门,
林秋石呆住了,他太眼熟了,这是他的门,只是这些门被贴住封条的不是十扇,而是十一扇!
“哐当”一声,还没理解眼前景象的林秋石听见自己脚边有金属坠落的声音,他低头看去,那是——青铜钥匙!以及旁边的一张写着两个字的线索纸条,林秋石俯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小心将这两个物件拾起,他轻声读出线索上的二字——“新生”
这是?林秋石抬头看向那唯一的一扇没有封条的门,果然黑色的门框上挂着一把并不显眼黑色的锁,林秋石明白了什么,他向那最终之门走去。
青铜钥匙插进了黑色的锁,林秋石轻轻一拧,果然,锁被打开了,林秋石拉住这扇门,嘎吱一声轻响,面前看似沉重的铁门被轻易的打开,门内透出比周围的白色空间更为耀眼的白色光芒,林秋石踏了进去,铁门在身后应声关闭,林秋石没有回头,找不到光源,却四处充斥着白光的空间里,林秋石看不到路,却结结实实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他知道前面有东西在等着自己……
终于,面前,林秋石见到了悬浮在空中的几个大字——“你通过了审判”而字的后面,是一扇门,一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门,简直长的和他房间里的差不多,这扇门,没有锁。
林秋石一路前进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深吸了一口气,扭动了把手。
林秋石手中的门把或许会纹丝不动,或许会遇到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或许会遇到一张他永远也打不开的门。他或许要在这里站上几个钟头,寻找信念和办法,直到他真的能打开这扇门。
但他只是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林秋石拉开了这扇门,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而林秋实知道这种感觉是最后一次了,他嘴角弯起,冲着身后的白色空间道了一句:“再见”然后被吸进了门后的世界,也就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也见到了站在他面前属于他的人“阮南烛,我回来了。”阮南烛也什么都明白了,答到:“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第十二扇门是离开第十一扇门的铁门,而第十一扇门是第十二扇门的青铜钥匙,同时第十二扇门宣誓了对这些人类生或死的审判结果,林秋石跟阮南烛第十二扇门的线索是“新生”……
没有想象中从高级门里出来的惊叫声也没有过多的话语,两人只是默默看着彼此,安静到——楼下那群围着一张餐桌,在不断低声默念着阿弥陀佛,保佑保佑之类话语的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首领和林秋实已经回来了……
他们也送给了程一榭一份礼物,林秋石告诉他你的弟弟活在第十一扇门里,到了那扇门你就能见到他,林秋石知道程一榭会选择留在那个世界,有他弟弟的世界才是他想要的世界,这份礼物,叫做希望。
而作为唯二通过十二扇门的人,消息一经传出,论坛瞬间爆炸了,跟着同时爆炸的,还有林秋石阮南烛两人的耳膜,本来就热闹的黑曜石,现在更是一派天天过年的景象,本身就爱往黑曜石跑的白铭,现在带着他的张弋卿算是住进黑曜石里了,组织里的其他人连带着这俩蹭吃蹭住的人,不厌其烦的听林阮他俩讲最后两扇门的故事。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阮南烛跟林秋石案例的诞生,给这些人带去了多少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有些人被留在门里,黑曜石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门里的人来来去去,‘死’孕育着‘生’,‘生’又种下失去的‘果’,只是无论怎样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林秋石的身边,都永远站着阮南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