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掉米丽古丽后，浩气并没有急着返前场。除开重伤回初始营地的那一批外，仍存活的人悉数使出十八般手段，开飞行机甲、用战斗轻功……他们力图从浩恶混成一团的战乱地中脱出，莽向指挥的下一个抱团点。

    长久压抑的迸发，一点乐观也足以让他们自信。哪怕如今才不过初窥一点光亮，大家也能为此而盲目地奋争。

    新指挥带他们在后场来回走位拉时间差不刺激吗？

    推米丽古丽时指挥在麦上喊得还不够激情吗？

    在米丽古丽boss点那一次又一次将恶人大团打散，看见别人无可奈何放弃只能选择时候，还不解气吗？

    哪怕这样的惊心动魄也仅仅持续不到二十分钟，只是一场攻防的六分之一，然而……

    封轻看见地图频道中浩气们的发言和刷人广告逐渐增多了起来，大感不妙。他也清楚一场攻防的胜负轻得可直接一笔带过。更何况恶人的赢面还在，只剩一小时的进攻时间，浩气根本不足以掰回局面。

    可经此一战，浩气的士气就涨起来了——输人不输阵，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这就是一种快乐。

    游戏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哎……”封轻啜了口已经冷掉的奶茶，已不知是今天第几声叹。

    刚才的团战里，他瞧在浩气人群中的最前列中，有某个明教一闪而过身影。陆无泯头像下挂满数不尽的持续，明明是个脆皮还能一往无前挥刀斩敌。

    陆无泯来了。是他在指挥吗？

    封轻在私下面对陆无泯时所抱有的艳羡和自卑，于此情此景中更显昭然。挚友、师父、引以为豪的战力……这些东西，陆无泯在很久以前就失去得一干二净，却还能对阵营保留如此纯粹的态度。如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般冒险的打法，而不必像恶人指挥们一般谨终慎始瞻前顾后，在游戏上还要给金主打工，多自在，多愉悦。

    此时此刻的洛水横秋一定在痛骂那些不上YY不听指挥的散人，并对恶人的战力指指点点。要换作别的指挥，封轻或许会心有所愧，乖乖上统战了。可谁叫现在麦上这人与自己不交好？

    与其听他乱指一同心里憋气，还不如双耳为净。这大团还真不差一个凌雪阁的输出，封轻倒是毫无负罪感地随心行事。

    眼见气力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封轻率先越过咒血河三线交汇点摔死，回到平安客栈。已有一批恶人在这里复活，凌雪一个打挺跃起，也一并挤进了人群。谁知当他往周遭张望时，发现身旁冒头的队友也只有一位，正是那个叫晚山茶的药宗。

    其他的队友呢？

    他打开大地图。看无数蓝点像星星错落在后场地图，但始终有着统一的前进方向——炎狱山复活点。团队里不知谁还正往那个方位疯狂打点，“叮叮叮”传来一串悦耳的铃声。

    【团队】[跳山时封轻功]：啊，为什么炎狱山？

    蓝莺也瞧见了团里有人没有跟上，以为是刚进团的散人们掉队。打开地图一看，那特立独行回前场的人中竟有封轻这号人物，也是相当疑惑。

    【团队】[蓝莺]：浩气都坐机甲去打了，只有分团才回平安。没点我们名呀。

    【团队】[跳山时封轻功]：别去。

    过了几十秒，蓝莺跨过主城北门的左侧摔死时，才终于腾出手敲字。

    【密聊】[蓝莺]悄悄地对你说：等等。不是，你没上YY啊？

    【密聊】你悄悄地对[蓝莺]说：怎么啦？没必要呀！

    【密聊】[蓝莺]悄悄地对你说：团里可不止我们帮会的人，你这样说话真不怕被人看到打小报告……

    【密聊】[封轻]悄悄地对你说：我没气力值了#可怜

    封轻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依他经验，刚才那波团战，浩恶双方气力值的消耗必定严重，浩气残留后场的战力也绝不充裕，要打炎狱山多半是幌子。且不知对面指挥为什么还想在后场绕一趟，但再这么陪他们玩下去，先衰者必是己方。毕竟浩气阵亡后是能直接复活回原点，恶人则要越过咒血河再摔一次，单脱战也要耗费去十几秒。

    这其中的时间差就足够发挥了。何况对面浩气现在还有士气加成的人工buff。

    【密聊】[蓝莺]悄悄地对你说：有时真觉得你比我们帮主还刚……

    【密聊】你悄悄地对[蓝莺]说：不敢当，不敢当。要是大老板打算拟一份恶人谷仇杀名单，那位列第一的肯定是游舟哥哥，我还得靠后给他挪位呢。

    【密聊】[蓝莺]悄悄地对你说：#鄙视

    平安客栈只有区区不到40位恶人，还得算上那些满场胡乱飞的真混子。这样的分团不太够看。封轻眉头紧锁，决定打哨纵马，直往地图上三生路的“三”字附近赶，刻意绕开了浩气最常用的抱团点，择旁道悄悄潜行。

    攻防里并不推崇这种单枪匹马做法，没听指挥的他也只是依自己判断行事。可等他视线往上一抬，看见映在小地图中，自己的身旁始终有一个正同样移动的蓝点。虽然彼此间一直保持着近二十尺的距离，但这蓝点正循着自己方才走过的路，徐徐向前。

    【密聊】你悄悄地对[晚山茶]说：别跟我呀姐姐！我们不是分团我也不是带队的……

    【密聊】[晚山茶]悄悄地对你说：现在指挥很乱，所以，我也来随便走走。

    封轻倍感意外，没料到这药宗的托词比自己还要底气十足，他不是那种听指挥的好阵营玩家吗！

    苏离惑操作着晚山茶，同凌雪一起跳进三生路旁那从从叠起的矮石后。这样的做法虽只能避开玩家的耳目，逃不过系统的提示和判定，但也聊胜于无。就这样藏了几分钟，他们看着头顶陆续飞过的红名，竟也没人愿意停下给他们这俩落单的恶人来个技能。

    “指挥乱”并非胡乱找来的借口。有着良好阵营素养的苏离惑，大攻防从来都是双开统战YY。团战时双方指挥嘶吼得拼命，或是偶尔哪方出岔子突然拔高音量，对他而言已不算折磨。

    可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他无数次满脸痛苦地摘下耳机，不得不缓缓自己那受伤严重的双耳。太乱，太乱了。现在双方指挥都有失章法。但若真要做个评判，那相比恶人这边接连不断的吵架和互相卡麦打断，浩气一方新人指挥和莫余声的轮替发言，就被衬托得乱中有序条理清晰。

    况且，仰赖方才猛涨的士气，浩气的执行力也变高了。

    真是同行衬托一辨高低。苏离惑百感交集。

    【密聊】[跳山时封轻功]悄悄地对你说：地图那么大。随便走走还能走到一起，那是不是我跟姐姐很有缘分呀？

    【密聊】[跳山时封轻功]悄悄地对你说：这么有缘，还是进我帮会吧，副帮主随便给。

    【密聊】你悄悄地对[跳山时封轻功]说：不了，我确实更想去狼烟。

    苏离惑真希望话题能点到为止，可封轻却有愈谈愈逾越势头。

    【密聊】[跳山时封轻功]悄悄地对你说：你来的话，我能带你无痛上段。药宗才刚出不就，得有个熟悉过程。我可是上赛季的排名凌雪。

    【密聊】[跳山时封轻功]悄悄地对你说：考虑一下吗，我会给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欣喜

    苏离惑见之心虚，双颊也微微生热。他还算了解封轻，了解那位曾经喜欢用名叫“吞日月封轻功”的剑纯带攻防的恶人指挥，也从旁听闻过他因言行没有边界感而惹出的绯闻。但每一次流言四传，才刚起一点点风声，封轻身边那些初生的危机焰苗又都能被他安稳地平息下去。

    于感情事而言，他并不待见这样的人。但他们两人间没有实际交情，故苏离惑对封轻从不多置喙，他只愿记得对方是个头脑不错的恶人指挥。足够了。

    不过……如果让封轻知道，他现在出口相邀的对象，是蔺游舟的表面情缘，会不会良心作痛惴惴不安呢？

    可惜这点念头在苏离惑脑海里才悄悄冒了个尖，又被他不动声色按下——太过缺德，还是别再给这两人本不够多的友情雪上加霜了。

    他刻意不再给予回应。只专心听着YY里的两边指挥，又从恶人统战一阵吵吵嚷嚷的发言中拣出关键信息。

    忽然，指挥的发言将他的注意力给勾了回去。

    洛水横秋：“‘论情’的人怎么没去分团？浮鲸！浮鲸我特么看到你人了，别给我装不在。”

    这声叫唤饱含怒意、气势十足，萦绕四周嗡嗡作响的杂音都被它压了下去。连正在炎狱山指挥所有浩气“原地抱团群”的陆无泯都惊得一停。

    浮鲸，论情……清晰的字眼从苏离惑脑海中一一涌现，将他扯回几天前的一个夜晚。

    他不可自持地想起蔺游舟，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偷听蔺游舟指挥时，被其出彩表现所震慑的惊艳感，想他处处都能游刃有余，想他若在现场，是会放任事态恶化，还是用自己一贯的强势扭转风向。

    只是现在思念他太不合时宜。

    在这一瞬风平浪静中，浮鲸开了麦，语调懒散又拖沓：“哎，麻烦你看一看帮会统计，看一看‘论情’能算个第几。我两个帮会合计进图才九人，一半是奶妈，还要遣我们去分团吗？”

    洛水横秋：“进图就要听指挥，不听指挥打个屁的攻防？”

    浮鲸倒不急，依旧是那副态若无事的语气：“那你喊‘狼烟’呗。我帮你看一下啊，狼烟入市进图16，狼烟摧林有23，真么多啊……怎么，喊不动还是不敢喊，我可以帮你呀。”

    他的嗓音相比普通男性更要偏高一些。此情此景下，不怒不威，分明将态度压得客客气气，却略显尖锐。

    胆敢在几百人的YY频道驳斥一个有声望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苏离惑听说过一些恶人内部微妙的矛盾，也知道洛水横秋与蔺游舟并不对付。所以，这位恶人谷的大金主碍于颜面，在指挥攻防时极少给‘狼烟’帮会单独下达指令。言语交战没有歇止兆头，洛水横秋骑虎难下，两人都不愿退步。他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那些重伤回来的百来浩气已经开始往三生路集合。前接陶寒亭，左靠司徒一一boss点，往右后方飞可直达平安客栈。这是他们进攻的出发点。

    当下刻不容缓。

    “行了，行了！”终于，有一道属于女孩子的清丽声音及时插入了争执不前的谈话中，听着万般无奈， “我们狼烟去做分团可以了吗？来，在图的帮会团密我，我们跟分团走！”

    浮鲸追问：“蓝莺啊，你真能说了算？”

    “蔺游舟不在，狼烟就是我说了算。”

    蓝莺的声音自不比男性有气势，但坚决、果断，没有遗留任何一个犹疑的音节。她的话让恶人谷原本僵持的场面得到缓和。洛水横秋虽不太乐见狼烟副帮主施舍来的台阶，却也不表露嫌色，顺其自然地继续指挥。

    有了蓝莺从中调停，恶人谷的局势终于有所缓和。

    当看到焦点列表里陆无泯的名字突然亮起，苏离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运起大轻功准备逃离，却被不知哪个控制技击中，在半空被硬生生拖回地面。

    封轻倒是趁机溜得飞快，眨眼不见踪影。

    晚山茶就这样砸进浩气红名堆，在一片技能特效后重伤倒地。

    “赶紧的，把这落单的红名杀掉脱战。打坐的就好好打坐，后面别再埋怨气力值不够。”浩气统战YY中，莫余声这么补充了一句。

    苏离惑看着自己血条已空的小药宗，再看一眼旁边正抱团集合的浩气，还真有些不习惯。

    陆无泯的视角往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至旁边一位衍天宗的身上。

    “你继续带，我闭麦。”莫余声语毕，随即便有另一人干爽地应诺。

    指挥令下。

    后场自绝经脉，放弃炎狱山。浩气们要去打陶寒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