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瘟疫多发地带辗转至今,宋残军早已疲倦不堪。
现如今近处有元军的步步紧逼,而远处的崖山又沓无音讯,文天祥叹了口气,将脑海中众多的抗元计划搁置一边,将残军安排在了五坡岭,并准备着进食一事。
锅中的水安安静静。文天祥坐在马上扫了一眼,并未下马,而是驾着马在军营中巡视着,这大概是他早在率军勤王后便一直有所保留的习惯。
率军勤王......?
文天祥神色黯淡了下来,且不说那些因他一次错误的相信别人而失去生命的所有士卒们,但是,又或许,不论他是否散尽家财,率军勤王,结局大概都一样......
宋,一样地会在元的铁骑之下,被逐渐吞没,消失殆尽。
碧色的菜叶在锅中翻滚着;而饭,也已经熟了。
已经有士卒开始进食了,文天祥微微蹙了蹙眉,正准备翻身下马——
“——报!有敌——”那一士卒的“袭”还未说完,胸口便被刺了一到,血液从伤口飞溅而出,转眼便成为了阴间的鬼。
血滴滴落在了土地上,被贫瘠的土地迅速吸收......
尽管碍于忽必烈汗所下活捉文丞相的命令元军并没有大开杀戒,但这片土地依然被染成了红色。
本就人数少的残军几乎无人了,非死即伤,也有非逃则降。
血液靠着重力,顺着剑流至剑尖,一滴又一滴的滴在了地上。文天祥微喘息着,身上负伤的地方,或许已经有上百处了吧,身上的胄甲沉重不堪,似要将它扯下马背、拖至地面,手臂也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提起。他定了定神,才使得剑柄没有从指尖脱落。
在元军几次三番的追击下,左右的人数猛减,不是被杀死就是走散,人马也均体力大减,文天祥叹了口气,完全不知道他人的状况如何,但愿都可以冲出重围,平安无事。文天祥用余光扫了眼周围,懒散的队伍似乎已经完全被冲散了,仅剩他一人而已,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胄甲过于明显的缘故,元军不敢贸然出手。但是就眼下这种情况,摆脱追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胸口放置的毒药用纸包着,现在似乎已经在微微的搁着他了。必须得以这种方式结束么?文天祥自嘲般的笑了笑,或许还有活下去逃走的机遇呢?就像之前出使元营被扣一样?
不,没可能了,那一次有金应,刘沐,杜衍......这一次只有他自己......
那还不如以死殉国呢......
文天祥正御马出神地想着,一箭从后方紧贴地面划破空气飞驰而来,正中马腿。
“什......”文天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受伤的马掀翻于地,马奋力的疾驰而走,以至于缰绳都被拉扯断,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缰绳在风中飘舞着,文天祥放开了它,并不在意它究竟是会随风卷去,还是于地面挣扎。
以膝处为支点,文天祥缓缓支起身,半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被纸包成了豆腐块一般的龙脑,撕咬开了一道缝,白色的晶体从缝中撒落些许,余下的连带纸一同被紧握在手里。
肩上一阵凉意——他自己的剑被敌方拾起,架在了脖上,声音从上传来,“或许我们可以聊聊?”陈述句,没有丝毫的疑问语气。文天祥闭了眼,缓缓起身,睁开眼直视着面前显然是眼下元军首领之人,略带嘲讽的地回应道:“聊聊?我个人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就没有了呢?有啊,当然有,”那人低了低头,像是在思索些什么,然后微笑的看着文天祥,“比如你们军是如何被我们冲散的等等诸此之类,我们都可以聊啊,当然——”剑离脖处似乎又近了一点,“如果你上报名字投降于我军,并重新攻宋立功,说不定可汗还会嘉奖你让你升迁呢——”
“可以住嘴了,”文天祥面色和声音同时冷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剑已经割出的一道口子,“要杀要剐随你,我无所谓。”
“不愧是坚持到现在的抗压的将领,这么一心求死——”那人抬了抬眉,放下了剑,“不过可能不能如你所愿了。”说罢,转身指挥了几位元军带着镣铐而来。
“将军!”其中一位元军尖声喊道,“身后!”
“怎么了,还能跑了不成?”那人一脸不耐烦的回了头,随即愣住了。
空气中有细小晶体似雪一般撒落,但文天祥闭目从口中服入体内的显然更多,他微笑的看着元军惊慌失措的样子。
尽管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不清,耳边也只有一声声分不清楚的喊叫声,但那镣铐从神经中枢打向大脑的冰冷却异常清晰。
但是没关系,一切都要结束了......
先帝、双亲、故友......我就要下去找您们了......
天地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