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这才从一片哀意中挣扎出来。
“没有的事，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师妹，你被她带歪了。”
经陆悠点拨，池梦君忽的明悟，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本质上都是流言，怎能让一个流言去当另一个流言的依据。
“道友，你说我们有过一段过往，可有凭证。”
“陆悠，那你说我们没有那一段过往，可有凭证？”
陆小柒瞪着她，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消失在下颚，令她瞧上去更加柔弱可怜。
周围本就偏向陆小柒的食客眼神越发怪异，若不是风影剑名声在外，怕不是早有人跳出来替她主持公道了。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要我如何证明。”
“你当然证明不了，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光彩，你陆悠是上清派的真传弟子，长老既然可以为你将我赶出宗门，又岂会落下不妥之处。”
“可是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当初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长老为何不为难别人，偏偏为难我？我身无长物，又凭什么能入霞云长老的法眼！”
“更何况，陆悠，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怎么，是那夜过后念念不忘，还想再尝尝？”
陆小柒连珠炮似的向她发难，仿佛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至今才能与人言说。
几句话下来，众人一琢磨，哪怕没有确切的实证，却纷纷觉得有道理，先前替陆悠说话的修士也垂下了头。
“我没有……”
陆悠话音未落，大堂内不知是谁率先出声。
“没想到风影剑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之前还以为她和其他天才不一样，原来品性高洁都是装的。”
很快又有人附和：“人面兽心！”
既然有人率先讨伐，食客们都纷纷私语起来，偶有几个胆大的、不怕得罪人的已经开始对陆悠冷眼相待，甚至有几道人声穿透力极强，叫她们听得明明白白。
“就是，居然对人家做这种事。”
“这还只是这件事曝出来了，谁知道暗地里还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掌柜的，我支持你讨回公道！”
更有食客发现平时令他们仰望的天骄有了不光彩的一面，一脸快意，满口污言，只盼能在对方身上多咬下几块肉来。
听得池梦君直皱眉，陆悠平淡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涟漪。
见事态逐渐失控，池梦君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陆小柒身前，伸手试图将她扶起。
“掌柜的，那劳么子桌椅使用费我出！我出！咱们能先去包间么？我以上清派少掌门的名义保证，一定会还你个公道，成不成？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陆小柒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执拗的看着陆悠，看样子是一定要让她表个态。
见状，池梦君赶紧向陆悠使眼色：“师姐！你还不赶快将人家扶起来！愣着干啥呢！”
许是天空的云终于散开，久违的阳光露出，金色的光线透过屋檐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门前的石板路，轻柔地落在陆悠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陆悠向陆小柒伸出了手。
陆小柒却没有立即将手附上去。
她看着这样的陆悠，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很快回过神来，终于露出今日最真挚的笑容。
蓄谋已久的圈套已经布下，只等着无知的小羊羔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涮好，就是清风明月也该入我怀中。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天差地别，不仅尽显奢华，还无一楼那种因镶金带银而显得土气的摆设。
走廊之上，步履所至之处，五步之内必有青瓷花瓶，其瓶身或绘青鸟花鱼，或绘缠枝卷云，且不论瓶里娇养着的是怎样的奇珍异草，仅是这些花瓶就全是上品法宝。
左右两侧，悬挂着两幅巨大的山河图，画面繁复生动，可见老翁耕作，白鹭南飞，苍松随风摇曳。再凝神细观，画中景致竟似活了过来，自行演绎着春夏秋冬。
池梦君一时没瞧出这画的阶品，莫不是两件灵宝？
倘若这真是灵宝……她看陆小柒的眼神逐渐戒备，把灵宝摆到走廊当挂画，这到底是什么人呐！
这时，陆悠突然开口：“道友，何故辱我清白？”
陆小柒语气冷然，且不管过往事实如何，直接将脏水往对方身上泼：“陆悠，既然你认为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那三年前我为何会被逐出上清派，宗门的谣传又是从何而来，当日的我只会比如今的你处境更为艰难！”
“三年前的事，我替师尊向道友致歉，那晚之后，我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
“之后出来时流言已经平息，你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是吧？”
陆小柒冷笑，盯着忽然沉默的陆悠，与她无声的对峙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古怪。
见状，池梦君心头一跳，左右张望，赶紧开始盘算该如何离开。
墙上两件灵宝，还有数不清的上品法宝若干，当初化神期的霞云长老都没从这位手中讨得好，更别提她和师姐这两个小金丹了。
她主动打破两人凝滞的氛围：“所以掌柜的先前在楼下的所作作为都是对咱们师姐的报复？哎呀，霞云长老为人确实有些问题，但是师姐是无辜的嘛，我们师姐多么善良可爱呀！你看你刚刚不也中伤了师姐吗？不如咱们就此两情，或许也能交个朋友嘛。”
听见这话，陆小柒脑袋一歪，手指轻轻划过脸颊，抹去残留的泪痕，唇边扬起一抹带着戏谑的弧度，轻笑出声。
“哈？少掌门，你可真会做人。”
“不敢当、不敢当，我突然想起我和师姐还有要事在身，多谢掌柜的愿意认下这份交情，请容我等先行离开。”
池梦君一边说着，一边扯陆悠的衣袖，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莫要和眼前这人干上。
“三年前，我很抱歉。”
陆悠自然明白池梦君的意思，但面对陆小柒的指控，骨子里的习性使她并不想逃避。
尤其是……自己还对眼前这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怎么样都不想她难过。
陆悠正色道：“若是有什么我能为道友做的，尽管开口。”
“我可不缺什么，你若真想补偿我，便留下来陪我罢，反正经过今天这一遭，咱两的流言是洗不掉了，不如将错就错……”
陆悠直接拒绝：“陆悠自幼生长在山涧，怕是无法适应市井生活，道友可否换个条件？”
见状，陆小柒面上有些失望，扬起的唇角也落下几分，但很快又扬了起来，比上回更加恶劣。
“换成任何条件师姐都会应下吗？”
“有违天地良心以及要我献身之类的不可。”
“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陆小柒眉眼弯弯，随手指向身旁包间里的某个黑色摆件。
“倘若师姐能在半个时辰内破开包间门上的防御，将风影剑扌臿入那个黑色摆件中算你赢，我放你们离开。倘若不能，你便留下来陪我，如何？”
门上法阵虽有些强度，但以自己的能力应该足够，常年待在山上的陆悠并不知人心险恶，天真的以为面前这人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她直接应下。
“好。”
陆小柒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关上门，抱臂立在一旁，静静的看她表演。
陆悠轻而易举的做到了陆小柒的要求。
风影剑拔出那一刹那，摆件碎片散了一地，瞧着是怎么也修复不回来了。
陆小柒这才不慌不忙的掏出留影石和一份账单，拦在了那道白衣身影面前。
“摆件一共八千九百五十二万灵石，师姐是现结还是以身抵债呢？”
“不是你让我……”
“我只让你将剑扌臿到摆件里面，有让你弄碎吗？”陆小柒嬉笑，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嘲讽之色尽显：“再说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呀？你这么乖的吗？笨~蛋~”
“你！”
纯良的人儿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在清冷的面孔上显得格外惹人欢喜，越是抗拒，越叫人想欺负。
“你什么啊？别不认账哦，刚才我都拍下来了，就是你故意损毁的！赔——钱！”
眼见陆小柒竟又明目张胆的耍起无赖，池梦君也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了，赶紧维护自家师姐：“掌柜的，你怎能如此欺负咱们大师姐，真当我们上清派是软柿子不成？”
眼见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陆小柒偏头看向池梦君，眸中玩昧不减，忽的开口。
“少掌门，要不这样，你帮我劝师姐留下来，我送你一个大机缘。”
“掌柜的，贿赂我也没用，我是不会放弃师姐的！”
“你确定？”
“自然。”
“好！”
陆小柒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灵果，色泽红润，品相饱满，香甜的气息瞬间迸发，逸散在整个走廊内。
此果一出，原本对她颇有成见的两人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眸中皆盛满了不可置信。
这居然是……
“少掌门，我再你一次机会，要机缘还是要陆悠。”
见池梦君面上陷入纠结，陆小柒继续蛊惑道：“这东西寻常人可搞不到，而且你们来我这不就是为了提升自己吗，我这么中意陆悠，还能亏待她不成？”
“把她留下，对我们都好。”
空气陷入长时间的寂静，只留下香甜的味道在唇齿边发散，池梦君沉思片刻，无奈的看向陆悠，终于妥协。
“对不起师姐，我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