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主要原因却是自己在害怕。
青龙秘境算上这次她总共来过三次。
一次无忧、二次生忧、这次……生怖。
真不知君上怎么想的，要效仿那些仙人建一条问心长廊。
千万年间有多少人集齐龙珠，踏过外边迷阵走到这她不知道，但唯有这一关叫她好生辛苦。
一步踏入，天宫繁华近在眼前，巍巍宫殿中那人又在独自品茗对弈。
窗边的枝条悄悄缠上她的手腕，恍惚中她看到了熟悉温和的笑颜。
陆小柒想靠近，转眼却只见长廊空洞，看不清尽头。
她苦笑着摇头，怎么第一步就魇住了。
身旁陆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温声开口。
“怎么了？”
“没什么，师姐小心，这条长廊名为忧生怖，会让人迷失在最害怕的梦魇中，切要守住心神。”
听她这么说，本来因陵墓中居然一个机关都没有而感到怀疑的陆悠心头一凛，答应道：
“好。”
继续前行，巍峨的仙宫再次出现，她却看见了那个女人。
威严又不可侵犯的面容，犀利的眸光冷冷的扫过来，吓得化形不久的她忙不迭的往君上怀里钻。
君上只好向对方拱手道歉，停止与她论道，先来哄抖个不停的她。
好没用。
陆小柒冷冷看着，心里一阵嫌弃。
但君上不嫌弃，温言软语不停哄着，甚至对帝君皱眉。
“师姐，你好凶。”
“你对这些没用的玩物太上心了。”
君上的笑微微凝滞，垂下眼帘。
“她不是玩物，他们也不是。”
有时候，陆小柒也在想，假如当初没有这么黏君上，那一位下限妖令的时间会不会迟些。
她与君上就不会这么快分崩离析。
“怎么不走了。”
是陆悠在问她。
长廊再次出现，陆悠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眸中隐隐可见担忧。
“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陆小柒摇摇头，勾起小指，看见红线出现在两端，她才上前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没什么，后面的路我们牵着走。
见陆小柒不愿多说，陆悠便不多问，只默默攥紧了她。
“好。”
牵手是没用的，陆小柒又看见了。
爱生忧，忧生怖。
君上在与那个女人斗法。
山崩地裂，天地色变，九天雷霆纷乱不休。
仙宫最强的两人打架，无人敢冒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剑下亡魂，浪费一世的修为。
当以陆小柒微末的修为也能穿过浩瀚的灵压抵达战局中心时，打斗已接近尾声。
君上终究比她稍逊一筹。
最后一道雷霆落下，陆小柒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仅一击，便能让她神魂近乎消散。
君上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她，消失在她眼前。
尘埃落定，陆小柒呆呆的抬头。
有惧、有羡、有恨、有怖
她看见那个人浑身浴血却傲慢依旧，她看见她冷冷目光再次如针般刺上了她。
天宫昏黄的暖阳似她剑尖的血。
陆小柒顶着她冷冷的目光麻木的将手伸到剑下，好似要接住什么。
不断流逝的液体述说着空寂。
陆小柒昏过去前，听见了那个人恨恨的声音。
“她竟与我离心至此。”
“小柒？小柒！”
耳朵嗡嗡的，陆小柒听见了自己的嘶吼声。
“我都叫你不要去了！为什么就是不听！”
“小柒……”
颤抖的身躯几近失温，在脱力的那一瞬，温暖的臂弯再次环住了她。
陆小柒回过神，只看见陆悠有些委屈的面容。
“小柒，你在叫谁？”
心口激荡的情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虚虚环住陆悠，一半都没走到她便已经开始疲倦了。
“对不起。”
陆悠头一次见她这么失态，与在阳城时现出部分原形不同，这是单纯的情绪宣泄。
陆悠心头的不满瞬间泄了，温声开口：“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回去罢。”
总归陆小柒瞒着她的太多，她不探究也是可以的。
只要陆小柒好好的、只要她好好的。
陆小柒扶着她起来，执着的盯着前方。
“总要经历的，来都来了，现在放弃，岂不可惜。”
说是这样说，但陆小柒知道，接下才是难捱的。
死亡时的瞬间失去并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之后看不到尽头的孤寂等待。
限妖令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后世飞升需斩妖除魔，赚取功德，不可妄动杀念，堕落成魔。
小三知道君上败了，蜷缩在宫殿里终日以泪洗面，小五想和帝君打一架，却被反手镇于月忧山下。
小柒远远的看见小二时，对方化了原型跟在帝君身后摇尾巴。
“你怎么可以……你背叛了君上！”
小柒再次见到小二，是在偷结魄灯时。
她们整日担惊受怕，她过得倒是如过往般滋润。
“帝君愿意让我们以仙兽的身份继续呆在仙界就知足吧。只是不能化人形了呀，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兽啊，为什么要执着于成为‘仙人’呢。”
“限妖令绝得是除人外所有种族飞升的路径，若我们都认同，后世将不会再有仙兽。”
“陆小柒，你不认同吗？我记得你也曾劝过君上不要与帝君作对吧，现在君上坐化了，你倒是反对起来了。”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也是只在乎能不能和君上在一起么。”
小柒无法反驳，她取了接魄灯，默默逃下了界。
临走前，她对小二说：“小六出关后，让她别去找帝君，先想办法把小五捞出来，如果你和我们还有情分的话。”
原本热闹的仙宫安静下来，小三受不住寂寥，跟着小柒来到了人间。
神魂的伤撕心裂肺的疼，仙人境的修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消散。
待散得差不多了，她就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小二虽偷偷给她送药，却仍是杯水车薪。
那一位太强了，若不是君上最后护了她一下，早就没有陆小柒了。
这么艰难的时候，偏偏她们报以希望的结魄灯没有任何反应。
几百年来，一直如此。
那盏孤灯，似乎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谎言。
小三一边照顾她一边崩溃，时间一长，小柒也感受到了。
小三想逃避，只是还放不下她。
“没关系的。”小柒抱住她，“没关系的，想睡就睡吧。”
“就当是一场噩梦，待梦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若是睡一觉还没有过去呢？”
小柒强忍着神魂的伤痛感知她的情绪。
“那就睡两觉，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的。”
小三将自己封印在荒山上。
小柒只剩自己了。
君上不是什么都没留下，陆小柒在她消散的地方发现了一块晶石。
若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里面精纯的能量。
虽然不知君上的修为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她谁也没告诉，她将晶石悄悄埋在本体中，哪怕小三陪了她这么久也没发现。
也可能发现了，但她不说。
现在小三不在了，小柒怕自己护不住它，便将其藏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她第二次踏入青龙秘境。
那次，长廊到这里就走到尽头了。
那次，她的希望还未被消磨殆尽。
现在的陆小柒有些后悔了。
这地方安全是安全，但门后的那个故人却太不好说话，若不是封印拦着，当初就冲出去送人头了。
而且这该死的长廊怎么这么长。
她好冷啊。
她攥住身边人，撒娇。
“君上，抱我。”
半个时辰不到，身旁的人儿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胡话了。
陆悠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可听着她对其她人撒娇，心里又止不住的难受。
陆小柒有这样和她撒娇过吗？
好像有的吧，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怎么可以叫别人呢？
她为什么要叫别人呀！
她已经腻了我么？
为什么？
陆小柒感受到身旁人的僵硬，回过神来，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些哀伤了。
她不会要哭了吧。
陆小柒愣神一瞬，多年来累积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完全发挥不出来，但看着低落的陆悠她又忍不住凑上前。
抱抱她吧。
你也在渴求温暖，不是吗？
陆小柒这么对自己说。
她将自己埋在了陆悠怀里。
好累呀，她不想动了。
错了，真的不该将东西藏在这鬼地方。
“陆悠，你就没有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吗？”
陆小柒有些好奇，短短的时间里，不想看到的，想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她真的很伤心，但陆悠看上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是这长廊影响不到她么。
她第一次来时，君上也没有被影响。
但君上经历得比她多得多，能稳住心神那是应该的。
当然，第一次，她也没被影响，那时候，她哪知，何为忧。
陆悠很快给了她答案：“没有。”
“可能，是我这一生，还算顺遂罢。”
“是吗？”
陆小柒不知该做何表情，站在她们的角度都希望君上能回来，于她们而言，君上只是多了一段凡尘历练的记忆，但站在陆悠的角度，她会希望吗？
由顺遂的人生变为不顺遂但强大的人生。
“倘若探寻与我们的过往会失去自我，你也要去？”
“为什么会失去自我？”陆悠有些不解，“过去的我不也是我么，我不会否认自己的过去。”
“你说得对。”
陆小柒松开她，于君上而言，是多了段记忆，于陆悠而言，又何尝不是多了一大段记忆呢。
这也是她一开始就会贴上去的原因啊。
无论什么样的她，都是她。
陆小柒上前一步，陆悠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