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玄蛇似乎无法对话,始终嘶嘶地抽着气。

    他对沈鉴的提问无动于衷,只是激动地发出蛇吐息般的气声。

    沈鉴皱着眉,开始考虑一些不太人道的逼问手段,正头疼不太适合在人前展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立刻回头,目光落在落后半步站在一边的姬灵身上。

    那边姬灵还在嗅着空气,露出了又饿了的表情。

    沈鉴突然恍然大悟。

    玄蛇不止是在抽气,他的嘶嘶声细听起来另有一种规律,并且隐约有点熟悉。

    这奇异的音节的组合,和他初见姬灵时试图和她对话时听到的一样。

    他退后半步,轻声偷偷问姬灵:“你能听懂吗?”

    姬灵眯起眼,仔细听了半天玄蛇意义不明的嘶嘶,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好像确实能。你没说我还没发现,但怎么说呢,他说话有些……”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在空中晃了晃,做了个头晕的表情。

    “……蛇也有口音吗?”钟骊狼狈地爬起来,不太敢靠近玄蛇,只敢凑到姬灵身边,同样小声问她,“你能和他对话吗?”

    姬灵不确定地轻声说:“我试试吧。”

    她在这嘀咕结束,站到玄蛇身前,开口吐出一段音调曲折的语言,玄蛇浑身一震,仿佛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能用古语和他交流的人,立刻激动地扭动起身子。

    这场面有些不太体面,玄蛇嘶嘶声和扭动时鳞片摩擦声夹杂,本该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却有些搞笑。

    但在场没人笑得出来。

    姬灵顶着背后郑局陡然凝重起来的眼神,面对玄蛇有些笨嘴笨舌又夹杂着蛇类嘶嘶声的语言,无奈地说了句像是安抚的话,玄蛇才终于停下扭动的尾巴。

    钟骊不知姬灵是何方神圣,但她刚救了自己的小命,现在又能和玄蛇交流,根本不打算纠结她居然还会古语这个问题,把心里升起的这点疑惑迅速掐灭,急急地继续问道:“快问问他我大伯还活着吗!”

    姬灵回忆了一下用词,如实地把这句话翻译给玄蛇听,谁知刚刚才安静下来的玄蛇一听这话,立刻又扭动挣扎起来,蛇信子疯狂地发出嘶嘶声,用力拍地的尾巴尖几乎要扫到姬灵脸上。

    沈鉴的眉皱得更深了,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把锁链收得更紧,紧嵌在玄蛇的身体上,勒出更深的凹痕。

    他看着姬灵努力听清玄蛇说话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姬灵从玄蛇难以辨别的语言中剔除掉对人类的厌恶对社会的批判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人身攻击,听了半天才理出个头绪。

    她无辜地转头看向众人:“他说他不知道。”

    “不是你抓了他们吗?”钟骊看起来恨不得抓着玄蛇狠狠摇晃,但理智和恐惧阻止了她,让她只是厉声问道,“他们在哪!”

    这话不用姬灵翻译玄蛇也知道是对他的责问,他逐渐冷静下来,不再试图挣扎让自己吃更多苦头,而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委屈的表情,并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这句话很好分辨。

    姬灵缠在他混乱的嘶嘶声中听了半天,难得听到一句能简单听懂的句子,刚稍微松了口气,却在意识到内容之后生生把那口气吸了回去,神色凝重地转身:“他说,我们冤枉他了,他没抓人,更不吃人。”

    玄蛇冥冥之中似乎听懂了姬灵这句话,紧急调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学习模仿,立马指天画地,继续委屈地嘶嘶:“不呲人!”

    沈鉴心中隐隐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写下《洗灵集录》的国师确实是一个神人。

    他在手记中没写一个多余的无用的字,如实地把所有的事实都浓缩在了集录那简短的几行字中。

    这也刚好能解释谷琅上山之前的疑问。

    为什么国师明知山上有作乱的精怪却还是放着不管?

    “南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玄蛇并不以人为食。

    沈鉴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沉声给大家补充:“麈是一种体型比较大的鹿,尾巴可以用来做拂尘。传说国师的拂尘就是用曾经被他救下的麈送给他的毛制成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此处。”

    姬灵听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有些不忍去看钟骊的神色,就听沈鉴继续说:“我们需要考虑别的可能了。”

    钟骊一下子泄了气。

    她出身世家,从小没吃过多少苦,今天又是滚地又是火烧,沾了满身的泥污不说,本以为终于快要找到大伯了,却在最后临门一脚时遭此波折。

    她紧紧抿着嘴,灰头土脸地捡起已经压坏的眼镜,抓了抓头发,但这次没再落泪。

    她真正在外勤里滚过一遭,稍稍褪去了一点之前咋咋呼呼的稚嫩,被迫突然长大了一些。

    姬灵能看出她的伤心,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措地拍了拍她,将希望寄在沈鉴身上,悄悄递了个眼神。

    沈鉴依旧皱着眉沉思,这短短一天变故太多,让他眉心显出一道深刻般的痕迹。

    “咳咳,”郑局清了清嗓子,看钟骊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忍心,“沈队之前说过,失踪人可能有无法下山的理由,被什么、或是被谁困住了。现在看来这个谁可以排除,应该是被什么困住了。”

    谷琅一把抹去脸上的黑灰,一头白金的短发滚了几遭沾满了灰尘,但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从手机里调出失踪人的照片,拿到玄蛇面前一张一张滑动给他看:“你见过这几个人吗?”

    玄蛇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梗着脖子嘶了一声,有些不太乐意配合,立刻就被姬灵手指上突然爆出的火星子吓了一跳。

    他心有戚戚焉地动了动刚才差点被烤焦的尾巴尖,眯起眼睛努力盯着屏幕,把头凑得很近,脸上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瞳孔逐渐变成一道细线,随后点了点头,嘶嘶两声算是应答。

    “他说这三人确实都在山上,他远远看到了。”姬灵弹了弹手指,收回指尖的火焰,“这算进展吗?”

    “不是玄蛇,难道是那个什么黄鸟?”谷琅接过话头,“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姬灵摇了摇头,把那天的事如实相告:“我已经替他们赶走了黄鸟,不太可能。”

    事态一下又陷入了僵局。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下不了山?

    沈鉴觉得答案几乎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姬灵问完了话,在一旁拍拍自己白裙上沾到的灰,捋了捋在刚才的打斗中弄乱的长发,把自己收拾弄干净了,捱捱蹭蹭地凑到钟骊身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

    但她这条白裙太长,还没蹭到钟骊身边,刚拍干净的白裙上又蹭到了灰。

    沈鉴满心装满了复杂的推断,正沉浸地想要抓住灵光一现的线索,眼角余光里看见姬灵的裙子弄脏了,洁癖的心发作起来,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他刚想开口,注意力突然被其他地方吸引。

    姬灵刚刚追杀玄蛇的时候放过火,他的尾巴尖现在还散发着焦糊的烤肉味道。

    她控火的手段得心应手,把范围控制得很好,但无奈玄蛇太滑溜太会跑,还是不可避免地燎到了草丛,烧得一小片草地焦黑,有些许飞灰还在空气中飘动。

    但那一小块焦黑不见了。

    本该被烧掉的那一小块草地如今只裸露着新鲜的泥土,仿佛上面从没有长过草。

    沈鉴的神经突然一紧。

    过往散落藏在对话中的的线索如飞沙般在脑海中倏忽而过,突然连成一线。

    开车上山时谷琅嫌弃山路难开的嘀咕声仿佛还在耳边。上山路边齐人高的树丛把山路遮得影影绰绰,沈鉴开车时只觉得确实扰乱视线,没想过确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扬声喊道:“姬灵!”

    所有人的注意瞬间被他吸引,姬灵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沈鉴走到光秃秃露着的泥土边上,对她说:“来试一下。”

    姬灵不明所以,但是很听话地顺着沈鉴的话走过去,就见沈鉴伸手一指:“你烧一下这块地方试试。”

    沈鉴轻轻挥手划出了一个范围:“这块没有草的泥土附近向外烧一点,别烧太多。”

    “这倒是有可能,”郑局了然地拍了拍手,“小姬啊……咳咳!姬小姐不如试试看。”

    众人被他们打的这哑谜弄得一头雾水,但姬灵也没多问,走上前几步。

    在沈鉴面前她总是非常听话。说好听点是她选择了相信沈鉴,于是会相信他的每个决定;说直白点就是这点小事她懒得动脑,干脆把决定权交给沈鉴。

    一簇火舌从她的指尖吐出,瞬间就把那块碧绿的草地吞没。裸露的泥土附近一圈青草又被烧得焦黑,围在光秃秃的土地边上,显出一圈深色。

    姬灵收回手:“然后呢?”

    沈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下意识地听他的话,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都屏息凝神地看向那圈新鲜的草灰。

    突然,那圈深色的部分突然微妙地动了一下。

    钟骊狠狠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眼花了。

    本来她还以为是月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移动时造成的视角效果,但现在平静无风,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神情严肃地紧盯着那一小块深色。钟骊捂住嘴里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仔细凝神看去。

    那阴影又动了一下。

新书推荐: 过客 神明少女想喝波本威士忌 娇妻难为 炙雨天晴时 老公总以为自己是鳏夫怎么办? 我被始皇读心了 病名为爱【Treasure|朴志焄】 睡完反派的我跑了 我被祭阵那年,师兄的剑碎了 万人嫌攻略错三个反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