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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崇华市坐落在南国东部边境,是恒江三角洲的中心城市。

    水木村是这张发展网边缘的一个小渔村,人口数量不到五百。这家吵架了,那家生娃了,讲过的话都在茶余饭后被反复咀嚼。蓝荆放暑假带了生人回来这件事,一下就从村头传到村尾。

    江恒讪笑着听大人桌上七嘴八舌的明褒暗贬,举着一杯鲜橙多,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江哥!胖子回来了,我们去踢球,” 蓝荆站在院门口特意喊得谁都能听见,把一颗新球弹在水泥地上现眼。江恒被他这种作态弄得差点把水洒了,生怕他多说一句似的赶忙冲他挥挥手,“你先去找他们,我马上来。”

    蓝荆果然不满意,顶着父亲责备的目光过去支使开江恒旁边坐的几个人,把从果盘里拿了两瓣西瓜塞给江恒,不清不楚地嚷嚷,“能不能别一天天摆席了,各回各家不知道啊。”

    说着跨过矮脚凳要走,被啃骨头的黄狗扯了一下裤脚,又回身拣了一块肉骨头丢地上,指桑骂槐地嘟囔,“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哦不是,才有力气看门。”

    “啧,” 江恒这会反应过来了,“说什么呢,” 左手护着西瓜右手把蓝荆扛肩上一溜烟跑没影了。

    球场的草刚铺了没两年,现在已经褪色干枯。

    蓝荆等江恒换鞋,教他怎么把鞋带调整得适脚。

    江恒啃着瓜皮开始说教,“你别跟你爹对着干,他已经很累了,这几年下海的淹死那么多......”

    蓝荆并不反驳,撑了一下江恒的腿站起来,丢起瓜皮,当成球踢出去,看着抛物线到顶,还是没忍住,说:“是啊,他都要淹死了。”

    胖子翻着背心当球衣,嘀嘀咕咕,“衣服怎么缩水了,” 没留心被一绺秃得不能再秃的西瓜皮拍在脑门上,生气地踩了它几脚,结果跐溜一下仰面滑倒。

    “哈哈,胖子摔了,” 蓝荆拉着江恒往那边看,不愉快都抛之脑后,两人小跑着过去把人搀起来。胖子借机耍赖不踢了,对面的三个人闻言毫无留恋地奔向篮球场,蓝荆一巴掌呼胖子腿上,“肉这么厚摔一下怎么了,” 皱着眉,“就你事多。”

    江恒仗着个子高隔开两人,主要是隔开胖子省得他还手。蓝荆探出头还想说,江恒抬手挡,天边的落日恰好透过指尖映在蓝荆侧脸,海风的味道一路向西蜿蜒至这几亩地,使他回溯至彼时这里杂草丛生的景象。

    于是江恒偏心地对着胖子说:“行了,他心情不好你别跟他计较。”

    蓝荆一脸“是我无理取闹吗”。挂在江恒手臂上耍赖,“你们都一伙的!”

    蓝荆家里只有三口人,父母和他。

    光靠打渔,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在村子里也算富足,蓝荆出生之前,恩爱的夫妻俩修了两层砖房,村委会也在他家院子前平了一块地做露天影院。

    不知道这点指甲盖大小的权力义务怎么触动到蓝父的心了,他在黑白片里窥探到城市的灰色光影,生出一缕闯荡的志向,蓝荆原本命定的合家欢童年半道改成了半留守儿童纪实,蓝母还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拿可观的生活费养儿子但要与丈夫分居两地的活寡妇日子。

    蓝荆就是这么和江恒说的,“没人管我啊,自由得很。”

    实际上他并不是没人管,无法无天惯了,村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盼着他跌跟头。

    老天既遂人愿,有时候却不着调。

    蓝荆读初中第一天,为了胖子跟别人打架,班主任脸都认不全就先记住了蓝荆的名字。江恒也记住了。他们分到同间宿舍,蓝荆也是个吃饱了撑的才拿人逗闷子的,要不是他闯祸,到搬出去的时候两人或许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是对面先骂...人,” 江恒看不下去,站出来帮腔,不知道胖子的名字,看他一眼,卡了壳。

    胖子大名李展成,是蓝荆发小,感激地看了一眼江恒。

    老师头疼地摆手,把始作俑者拎出来,“你说他什么了。”

    “...就说他胖,没说什么,” 那人看着地面,有点不耐烦。

    蓝荆把胖子挡在一边,怒气冲冲地反驳:“你放屁,死肥猪不是你说的?”

    跑操的队伍里传来几声闷笑。

    江恒顿时无语,心道这人是不是缺心眼。蓝荆自己不觉得,占着理还要开口,被老师喝止。

    “你,” 班主任用下巴点那人,“给李展成道歉。”

    最终只有蓝荆打人的事不了了之。

    这一天又吵又闹的,蓝荆下午放学,饭也没吃就倒在宿舍床上。

    江恒背着书包进门,愣了两秒,踢了踢蓝荆因为懒得换鞋横在床外的脚。

    蓝荆迷迷瞪瞪地翻身,睁眼等于没睁,脑袋不灵光地张嘴,“干嘛啊。”

    江恒更迷糊了,不确定地说,“你睡的好像是我的床。”

    这下蓝荆醒了,撑着坐起来躺回自己那,脸蹭着被褥,慢悠悠解释,“好巧啊,咱俩用的被罩都一个色,” 说着又开始撑不住眼皮。

    江恒的目光在两人床上来回扫,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蓝荆睡饱,寝室里另几位正收拾东西去上早读,江恒看了他一眼,好像要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带上门走了。

    崇华一中是小初高都有的十二年一贯制学校,李展成父母在市里工作,小学时把他从乡下撵来这读书,蓝荆现在升初中才进校,算是半个插班生。

    骇人的暑热已经过去大半,挂着烂蛛网的吊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蓝荆走神盯着窗外,落了一只麻雀,棕褐色的小东西,一跳一跳地啄食,他掏了掏桌肚,翻出半片压瘪的面包,昨天从胖子那抢的,抢到了又没胃口,这会掰成黄豆大小的块,略过同桌往窗台上扔,麻雀被吓到,以为是不怀好意的陷阱,拍着翅膀跑了。

    被蓝荆略过的同桌,江恒,靠着椅背见证了这场人鸟鬼胎的全过程,终于在老师皱眉看向这边的时候合上了百叶窗。

    蓝荆的白日梦忽然碎裂,像那片被他碾得扁平无法入口的吐司。他刚要开口质问,江恒伸手在他背后安抚似的拍了拍。蓝荆又泄气地趴着,撅着嘴在草稿纸上乱涂,心想:装什么好学生,不都坐最后一排。

    谁知道江恒真是好学生。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老张,下课时钦点江恒当班长,连等到开班会再任命都来不及。

    蓝荆瞪着眼睛,回过味来,原来打架这事那么好解决纯粹是因为班长开口了。他一肚子坏水没地方吐,于是翘着凳子不让江恒出去,欠嗖地说:“班长——上厕所吗?”

    那声音让江恒听着软绵绵的,他好脾气地点头,“嗯。”

    “我们一起,” 蓝荆说是这么说,凳子和嘴角都翘上天了。

    江恒把他压正,莫名其妙地,“那走啊。”

    蓝荆差点扑街,一脚勾着桌子腿,拉住江恒,“我现在不去!” 他把自己挪着坐好,不肯松开拉着江恒的手,在响起的铃声里说,“你也不去,等会陪我。”

    江恒心说有病吧,把他塞一边自己出去了。

    蓝荆没想到好学生上课了还往外跑,张牙舞爪地从桌凳间摆脱出来,起身跟了上去。高高的日头照着方屋顶,一排接一排仿佛没有尽头,蓝荆踩着江恒的影子,竟然直挺挺的没有波纹,想到自己已经离开海岸,被刚学的诗句敲了一闷棍,“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

    陆地是海洋的缝隙,蓝荆曾经这么以为。可是为什么人人都要跳进去寻找高楼;应当是自己理解错了,蓝荆这么劝自己。

    江恒听到他没头没尾的一句,“海岛海岛,地球难道不是除了海就是岛吗?”

    本来要从提前背过的课本里翻出标准答案回答,看见蓝荆的表情,平静下藏着的稚拙的诘问,仿佛人生之路戛然而止,并不显得迷茫,只是不甘。

    “云上,” 江恒于是说,“云是天上的海,也是天上的海岛。”

    蓝荆挑眉,像一只猫崽翻出肚皮给人捏,他飞到九霄云外的魂魄立刻归位,看不见的结晶盐外壳被耀眼的阳光抖落,露出明朗真心的笑容,“好学生语文也这么好。”

    话音未落,江恒摇摇头,随即两步并三步飞奔进洗手间,蓝荆留在原地仍然傻笑,靠着护栏伸了个懒腰。

    不着调的意外从天而降,好比新娘扔向未来的捧花,轻飘飘的,却带着神的旨意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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