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村长夫妇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筐鸡蛋,带着手脚绑着绷带的三麟子登门致歉。
两鬓斑白的老人此时哪能听得下去村长他们的话,直接抡起锄头,扑上前去就要去砸死站在后面的小畜生,却还没走近就被村长媳妇儿给拦下了。
三麟子垂着一头放肆不羁的黄毛,直愣愣地站着,并没有要闪躲或者格挡的意思,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六十多岁的老人怎么扭得过膀大腰圆的中年农妇,锄头被夺走,还打不了那小畜生,阿婆边哭边骂,哭诉着欺负无依无靠的孤寡婆孙,小李颜见到阿婆哭,她也跟着默默地掉眼泪。
“阿婆,不要哭……”
三麟子左耳贴着白色纱布,耳道里面塞着棉球,现在只有右边的耳朵能听到声音,对于这种不能完全感知外界的不安全感,他自己都烦躁地抓狂,忍不住地想要动手砸些什么。
身上骨头也在隐隐作痛,他从来没有憋屈地受过这么重的伤,谁敢和他动手啊,可偏偏,动手的那人是他大哥,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对于这一趟,他其实是不想来的。
打吧打吧,打完了赶紧结束,一个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太婆能有多大力气,他从来没有这么忍气吞声的窝囊过,也算是给足了她们一家面子了。
事实上,他也知道,那把锄头是落不到他身上的。
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道细细弱弱的吸气声,其实在这么嘈杂吵闹的环境下,他母亲的,李颜阿婆的,鸡飞狗跳,很难让人留神注意到那点微弱。
可是,那声音如同在风中颤动的丝线,撩撩绕绕地爬进他的耳朵,他在一旁抬了抬头,看着珠泪滚滚的李颜,眸光微闪,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做些什么。
却在目光触及到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一块块的乌紫痕迹,一直延伸至衣领往下时,又抿起唇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皮。
骂了几句发泄了些情绪后,老人家也不傻,知道中年男人才是一家之主,也是一村之主,而村长平日最重威望和名声,直接拉着李颜朝坐在一侧的村长一起跪了下去,如今也只能求他为她们做主。
村长还算是个明事理的,要不然也不会登门致歉,赶紧起身扶老人家起来,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协商此事的。
村长从衣服的内夹层拿出一个两厘米厚的信封:“这是其他几家和我家一起斗出来补偿给你们家的。”
“我这点还剩下一个资助贫困生的名额,每年都会打钱,可以一直资助到李颜大学毕业。”
“机会难得,我晓得你们家的情况,没得这笔钱,李颜怕是上不起大学的,婶子,你忍心看到你家孙娃娃年纪轻轻的就出去打工吗?”
“城头复杂,坏人多,你家孙娃娃性格老实,长得又啷个乖,万一遭卖了找都不晓得去哪里找,这辈子都没得出头之日了。”
皮肤黝黑又脸胖坚毅的村长看了下老婶子的神情,沉吟了会儿,下定决心般又说道:“要是还不满意,等李颜18岁就让三儿把她娶了,我们家养她一辈子,绝不亏待她,婶子,你说要得不?”
本来啥都做不了心情焦躁又窒闷的黄毛听到他爹说的最后一条,眼神瞬间亮了,刹那间被天上的馅饼砸得有些晕头转向,激动、期待又有些羞涩地瞄向李颜,咧着嘴巴正要附和他爹说“我愿意娶她”时。
他母亲的态度却与他截然相反。
前面还行,一点钱的事儿,但说到要她的宝贝三儿娶那个丧门星,村长媳妇顿时傻眼了,心里那是一百个不乐意。
那怎么行!
不待那老婆子回话,立马把伤痕累累的少年推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罗列细数他身上的伤。
哭天喊地的又是骨折又是耳聋,花了多少多少的钱,受了多少多少的孽,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颜婆孙俩给造成的。
可是,从始至终,她们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过那个人,他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近都近不了身。
村长媳妇儿突然哭腔一滞,变戏法似的变了副神色,话锋一转,目光不善的睨向李颜:“又没把她怎么样,现在不还好好地站在那儿?”
“三儿是什么脾气我们最清楚,说不准,是你孙女使得什么下作手段,勾引三儿,既要钱又要人,想要讹上我们家。”
“妈!”
“够了!”
一少一老两道声线同时响起。
村长坐在木凳子上,板起脸,说话铿锵有力,但也只是象征性地阻止了中年女人的话,没有批评、呵斥,更没有反驳。
或许除了这个主谋犯三麟子,在他们一家眼里,李颜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年纪小小,鬼主意倒大。
但总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
村长瞥向李颜,又从上到下的在她脸上多看了两眼,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命格,还没进他们家的门,就引得兄弟阋墙大打出手,他又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嫁进来。
也是借他女人的嘴把她们的目的给戳穿,堵了她们的路。
锐利深邃的视线里,老婶子气得嘴唇直哆嗦,血压蹭蹭蹭地往上升,差点儿背过身去。
小李颜顿时慌了心神,哪还顾得上那些颠倒是非的污蔑中伤,忙拿了水和降压药给老人喂下,心疼又无措地用小手顺着老人的胸口,一遍又一遍。
大大的眼眶通红通红,轻声啜泣着:“阿婆,不要生气了。”
“颜颜不委屈。”
“阿婆不要留颜颜一个人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