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老屋到了。”
老管家将包袱递给柳昭昭,伸手指向一旁的马车,“先前府上已给表姑奶奶来过书信,你进去他们便会接待你,我不能逗留,这便走了。”
柳昭昭将目光从疲累不堪的马匹移到老屋,此处算不得什么门庭,单是爬满青苔的一人高院墙开了一道门,木门已经破损严重,透过缝隙可看见生杂草的院落上坐落的三间瓦舍。
腐朽潮湿的气息窜入鼻腔,柳昭昭心生怯意,不想踏足,故向老管家投去恳求的目光。
老管家避开柳昭昭的目光,摇摇头:“表小姐,此地虽苦,却少口舌议论,也可磨练心智。日后府上还是会接表小姐回去的。”
柳昭昭伸手想抓住老管家,动作却在半空停住。
也是,做出那样的事情,在京城是待不下去的,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会喷死她。倒不如换个去处,待风声过后再回京,免得做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老奴去了。”老管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柳昭昭叩门进去。
他自个倒是麻溜地上了马车,用鞭子驱着无精打采的马儿去了。
柳昭昭收回目光,将手放在了破损的铁环上,轻扣三声,并未用力,门却“嘎吱”一声地自己开了。
她走进去,轻声唤着:“表姑奶奶。”
这位表姑奶奶乃是司家大老爷、也就是柳昭昭舅舅的表姐,两家本就不常走动,更是在司家老夫人死后越发生疏,全然像是陌生人一般。
柳昭昭自父母双亡后,带着遗产入了祖父家,并不识这门亲戚,于是就跟着司府的人叫“表姑奶奶”了。
连叫了两声,瓦房里都没人答应,她也不敢妄自进去,就将音量拔高了一些。
“喊魂呢!”人未至声先闻,嘹亮的一嗓子将柳昭昭的脚步吓住。
紧接着,一个老妇打开堂屋的门出来。柳昭昭听说她不比大老爷大几岁,可两人看着就像差了辈一样,老妇眼角的皱纹几乎能挤死蚊子。
她举止粗鄙,一手抓着一把瓜子,嘴里还嚼着,将瓜子皮“呸”地一声吐出来后,她抬手指向柳昭昭的鼻子,“你就是司家来的表小姐柳昭昭吧?穿得倒是体面尊贵,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来了这管你是什么都得干活,我们这可不养闲人。”
“知道了。”来这之前,柳昭昭已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赏荷宴上给自己表哥灌酒下药,企图将生米煮成熟饭,让悠悠众口迫使表哥娶她,却不想误让表哥心上人唐家大小姐走错房间,促成他俩的良缘。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愤之下自漏马脚,事情败露,名节尽失,被表哥丢到这远房亲戚家,所以自然不会是来享福的。
可此刻她心里难免觉得冤枉,这些事情是柳昭昭做的没错,但她却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穿入柳昭昭的身体里。在此之前,她只是现代的大学生村官柳燃而已。
这一波,属实是代人受过了。
老妇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哼嗤,上下打量了柳昭昭一番,见她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面容姣好,似一朵花一样,心中厌恶更甚:“都是外家的亲戚。司家肯留你在家一口饭吃便不错了,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还妄想着当家做主呢。呸!叫你一声表小姐,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柳昭昭闻言,大抵明白表姑奶奶为何对她如此厌恶。其一,是她为嫁给表哥不择手段的事已经被司家告知给表姑奶奶。其二,她跟这位表姑奶奶可算是同类。司家大老爷不拿这位表姐当回事,任这位在乡下过这种苦日子,就如同柳昭昭寄人篱下想嫁给表哥却被逐到乡下一样。这话虽是羞辱她,却也是讥讽自己。
“表姑奶奶,来前舅舅让我问你一声好,说他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你呢。”柳昭昭平淡地扯了一个谎。
表姑奶奶先是惊讶,然后眼角掩不住的欣喜:“真的?”
柳昭昭点点头,从包袱中取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这银子是原身带的财产中分出来的,当初原身进府带着的是生母的嫁妆和生父的所有家财,本以为重金相赠能换来司家当亲生相待,不想最后人被吃了绝户,还因爱而不得做下糊涂事彻底被司家放弃。
“舅舅说,表姑奶奶与他都已成家多年,又不常走动,难免生疏,但他仍记得你们幼时一块玩的事情。走时,舅舅给我塞了一些银子让我带给表姑奶奶,全做他的一点心意。”柳昭昭做过太多下乡扶贫工作,所以明白有时候一些善意的谎言是管用的。
况且,来了这种地方,身上的东西迟早要被搜刮去,倒不如讨个好。
果然,表姑奶奶在拿到那锭银子后,阴沉的脸有了些许笑意,待柳昭昭态度也缓和多了,只是语气依旧生硬:“我姓魏,嫁这村里也有几十年了,你有什么都可以问我。我呢,有个女儿嫁隔壁村了,这屋子里就我一个,以后你住在这里,就跟我互相帮扶。我年纪大了,家里的活得你多上点心。”
柳昭昭算是听明白了,这表姑奶奶需要一个免费保姆,最好是手脚勤快还自带工资的那种,而司家也急于甩掉她,所以两方一拍即合,她就来了。
她这人最懂审时度势,她明白人在屋檐下,不管怎么吃亏都要低头,于是诚恳道:“姑奶奶,我既然来了,便是来孝敬你的。”
魏氏没成想柳昭昭这么懂事,心下疑惑她也不像司家说的那般下贱,行事作风挺懂事的,于是对她没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而是领着她进屋。
“这里原是我女儿住的,她在婆家很少回来,你就住这里吧。”魏氏将柳昭昭领到一个房间。
这里局促狭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但收拾得却很干净。
柳昭昭笑着谢过,将行囊放下,就问魏氏:“姑奶奶,有啥活你就交给我干。”
魏氏看柳昭昭一个小姑娘风尘仆仆地过来,眼睛挂着两个乌青的眼眶,也不好再使唤她,就说:“你熟悉熟悉再干活吧,看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先睡会,等晚上我叫你吃饭。”
“劳烦姑奶奶了。”看来表姑奶奶是吃软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这样的人看似不好相处,实则很简单。
柳昭昭说了谢,魏氏便转头走了。
柳昭昭将包袱打开,好在银子没被收走,她小心地藏在床下,然后将仅有的几件衣裳叠起放好,心思渐渐飘远。
脱离剧情后,此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了。
这是一本名为?掌中之娇?的甜宠小说,全文围绕男主司南珏和女主燕娇蓉相知相许的过程展开,因剧情太薄弱,每当发展不下去,作者就会拉女配柳昭昭出来搞事。但作者又舍不得虐男女主,所以柳昭昭就被设定得又蠢又坏,每次搞事都会被不攻自破,最后落得惨兮兮的收场。
而柳燃就穿成了柳昭昭,在文中柳昭昭被送到乡下后就没什么戏份了。再出场只有书里的一句:“柳昭昭这回回京中已不像当初那般任性乖张,她胆怯小心地与大家站在一起,旁边是她三十多岁还跛脚的丑陋丈夫。”
柳昭昭不想在这里待一辈子,更不想嫁一个粗鄙丑陋的男人,以达成让男女主撒气的目的,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回京。
“叮,直播系统已为你开启。”就在这时,柳昭昭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与此同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一个十分有科技感的半人高悬浮在空中的显示屏出现,而显示屏上正是柳昭昭本人。
柳昭昭用眼睛四处搜索,寻找摄像头的位置,但她根据显示屏上的角度,翻遍了整间房也没找到摄像头。她发现显示器上呈现的场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着她,根本不是固定摄像头可以做到的。
她只好仔细端详眼前的电子屏幕,惊愕地发现这显示屏好像是一个直播间,右上角显示了观众人数,左下角则是弹幕。
她试着退出无果,紧接着就看到了第一条弹幕:“又是古代乡村频道吗?好无聊,不过是新人可以看看。”
柳昭昭提了口气,向后退两步。
直播间同步她的动作,毫无延迟。
“宿主,请您不要惊讶。?掌中之娇?副本已为您开启,你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将会被直播给现代观众,期间包括打赏在内的收益皆可提现为这个世界的货币,请继续你的穿书旅程吧,粉丝积累百万将为你开启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回到现实?”柳昭昭本以为自己的这场穿书是工作猝死后的意外,没想到却是有人有意为之。她想应该还有很多像她这样被拉进书中做电子宠物的人。
在没有搞清所有事情之前,柳昭昭只能遵照系统的指示做事,尽量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的好一点。
目前的信息量太大,柳昭昭无法平静入眠,她在床上消化许久,终于听见魏氏敲门的声音。
“出来吃饭!”魏氏声音如钟,是乡下女人特有的大嗓门。
脑子动了太久肚子会饿,柳昭昭翻下床去打开房门。
魏氏瞥了她一眼:“怎么睡起来还这么没精神。来了这,以后这种养尊处优的毛病要改改,少睡觉多干点活。”
“嗯。”柳昭昭淡淡回应。
来了厨房,一张矮桌摆在坑洼不平的地上,桌上只有两个窝头,两碗米粥,柳昭昭看的全无食欲。
直播间对着这些食物展示了一番,弹幕:【就吃这个,哎!没意思。去隔壁看了。】
【主播好可怜,打赏两个馒头别客气。】
随后柳昭昭就看见直播间屏幕出现了馒头的特效,这是她第一份打赏。
原来赚钱并不难。
“愣着干嘛?不想吃啊?我们这儿就这些东西,不吃饿着!”魏氏用筷子敲敲碗,将柳昭昭的目光抓了过来。
“没说不想吃。”柳昭昭立刻做下,将窝头塞进口中,粗粮难嚼,她只能就着米汤往下咽。
果然魏氏是看不见直播间显示屏的,所以其他人应该也看不见。
吃完饭,魏氏就给柳昭昭分配了工作,将家里摘回来晒干的艾草捆成棍状用来点燃驱虫。
魏氏先演示了一遍,教会柳昭昭后就让她自己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做事。
夏日夜晚,月光皎皎。正好魏氏家临着一棵大槐树,邻居几个村妇都如常聚在一块乘凉聊天,手上做着摘豆角或是和柳昭昭一样捆艾草的活。
柳昭昭的到来给整日无聊的邻居们带来了新话题。
她们掩着口议论,但更像是怕柳昭昭听不见一样,声音一点没小:
“京城里来的小姐,听说是干了啥不好的事情让家里送过来了。”
“你咋知道,魏婶子跟你说了?”
“我看魏婶子那态度......啧啧,不过就算她没直白说。你想,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哪能送到咱们这穷乡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