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八)

    “若没选中羽毛,那就……”云归阴恻恻地笑了笑,拍拍手。

    几只妖将一只炉搬上。

    那炉十分大,看着可容纳五人。其浑身深黑,几乎与周围的暗色相融。而炉顶上留有一条缝,透出灿灿金光,恰一看似有一条金线缠绕其上。

    “此炉名为炼魂炉,任何生物进了其中都会被炉内金水炼化为骨水。你们若是谁运气不好,那便等着被这炉炼成骨水,让我们弟兄几个增强增强功力吧哈哈哈。”云归大笑,将一只白鼠扔进炉中。

    白鼠起初还“吱吱”地痛苦挣扎,但很快便没了声息。而后一缕白水从炉中飞出,团成一个水球在云归掌心旋转。

    “赏你了,”云归将水球扔向一只小妖,眼神却盯着木萤之二人,阴笑道,“那么,游戏便开始吧。”

    浓郁的黑暗之中,只隐隐看得见黑洞的轮廓。木萤之犹豫着伸出手,在箱上停留片刻后,却是伸向了她的右方。

    手在洞内稍稍停顿,拿出时,一根纯白羽毛出现在她的手心。

    隔着黑暗,陆别舟却仿佛看到木萤之此刻的神情——先是一瞬怔愣,而后是不解与惊诧。

    “遵守约定,放了她。”他沉声道。

    云归冷笑,抬抬手示意手下给木萤之解绑。

    木萤之却道:“我不走!”

    “走不走不是阿萤姑娘你说了算,你们还不带她走!”

    云归一声令下,几只妖拖着她强行将她带了出去。

    “你不反抗?该不会是在耍什么花招吧?”云归道。

    “反抗?你这阵法懈了我一半功力,我哪有力气反抗?我只不过是想救阿萤姑娘罢了。”陆别舟冷哼一声。

    “看不出来你这小白脸还挺有见识,竟也知我这阵法?”云归摆摆手,“那就不必废话了,你既输了,便接受惩罚吧。”

    两只妖提起陆别舟,走向大炉。

    陆别舟顺从地跟他们走,一滴滴鲜血却从袖下的手落下,像一只只小虫,在空中飞行,穿过妖,穿过炉,各自落在合适的位置,洇湿地面,成为一个红点。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这里多出了许多红点,而这些红点规则地排布,将在场所有妖包围,组成一个法阵。

    陆别舟与炉不过咫尺距离,只待他进炉,这法阵便会发挥作用——

    那时,被炼成骨水的不是他,而是在法阵之内的妖。

    这便是他用尽剩余功力布下的阵。此阵不但能使布阵者免受伤害,还能将阵内人对布阵者造成的伤害,尽数还给阵中人。

    这些妖烦人至极,此阵过后,他终于可以见不到他们了。

    然而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你们别动他!”一声嘹亮的鸣叫似要撕破黑暗。

    陆别舟回头,只见一只白鹤一般的鸟冲进来,落地的瞬间,变成了黑裙美人。

    阿萤微微喘着气,嘴角一抹血,双眸倒映昏黄火光,就这么看着他。

    陆别舟此刻留意的却是她的脚下。

    她跨过了血点,已进入法阵之中。

    法阵的另一条规则一字一字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圈定范围后,阵中人不可变动。若有人闯入,那么此人将会代替阵中人,接受反噬。

    也就意味着,若此刻他跳入炉中,被炼化成骨水的,将会是阿萤。

    他同样也不能攻击那些妖。因为若那些妖反过来攻击他,受到伤害的,也只会是阿萤。

    将阿萤推出阵外更加不可能——一旦入阵,便会被法阵锁定。

    思忖间,阿萤已至他的身前。

    明明自己受了伤,她却还是一只手将他挡在身后:“陆公子是无辜的,你们放了他,我代他接受惩罚。”

    虎妖怒道:“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说放走就放走!既然你不想走,那好,不如你们都进这炉吧!阿弥阿宿!”

    “是!”猫妖、蝎子精上前,抓住阿萤的手。

    阿萤挣扎间,又吐出一口鲜血。

    场面一时混乱。

    而陆别舟却在此时,不知被哪儿来的一股力,推入了炉中。

    滚烫的金水霎时淹没了他,但他却如入平常的水中,不仅无痛觉,还行动自如。

    眼前是金灿灿的一片光,他游动于光中,伸出手将要攀上炉的边缘。

    一只滚烫的手却抓住了他。

    紧接着,金光如被撕开一道口,一抹黑沉进来,与他交叠在一起。

    女子的身体很烫,但与他的温度交融,又成了某种熟悉的温暖。

    他们紧紧相拥,沉入炉底。

    陆别舟的眼前,只有她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悠悠流动,如同水藻。

    他竭力向上游,却听见她的声音。

    她没张嘴,应是用了功法将声音传入他的脑中。

    她说:“我知道你恨我。”

    陆别舟停住了动作。

    炉中寂静,只有滚烫金水偶尔冒出几个泡泡,须臾后又破灭,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的话便清晰起来:“你或许不知道,我们罗刹鸟妖一族,天生便能看见他人对自己的情感态度。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恨我。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般恨我的人。

    “可是你偏偏说爱我。起初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可是后来,你一次次不顾性命救我,还无微不至地关心我。我知你是假意,可我却动了真心。

    “很可笑对不对?十年前,我被灭族,从此一人在世间求生。女子存活于世,有多艰难,你也知晓,更何况我还是妖,人人怕妖厌妖,我几乎被逼上绝路。

    “那些妖给我一条活路,作为交换,我为他们引魂。事到如今,我自知罪孽深重。我对不起许多人,也对不起你。你这般恨我,我一定是伤害了你最亲的人。

    “你给我的温暖,即使掺杂假意,却足够照亮我的世界。我不知如何才能补偿你,那么,一命换一命吧。

    “我叫木萤之。还有,我爱你。”

    金水之中,她的长发缓缓流动,似乎泛着金光,拂过他的脸。

    痒痒的,如同他的心。

    他总以为他能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是现在,他好像看不清了。

    虚无的雾,不知何时飘了过来。陆别舟只觉喉咙堵堵的,千般情绪梗在心头,雾气似乎钻进心中,叫他一瞬窒息。

    整个金炉开始剧烈动摇。怀中的人痛苦地颤抖。

    她感受着他的痛苦,为了救他,又动用全身妖力,承受更大的痛苦。

    她痛苦,他本应是高兴的。

    可是,他的嘴角只是向下沉。

    金炉之中有禁制,她的妖力却冲破了它。

    金炉破,金水出。

    灿灿金光溢满整个地方,黑暗退去,水光潋滟。陆别舟抱着她,呆滞地瘫坐在地。

    那群妖已经被吓得逃走,四四方方的洞中只余他们。

    他浑身湿透,却不觉难受,因为她承受了他的痛觉。

    怀中女子呼吸渐微,他抱着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踏水出洞。

    晨光熹微,天边一道狭长金光,隐约日头悬挂其上。

    陆别舟坐于地上,看着怀中的她,许久没有动作。

    十年来的恨意在心中起起伏伏,她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响。

    “我爱你”这三个字,她竟然也对他说了。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那假惺惺的关心与表演出来的爱意?

    他视线下移,看到了她微弱起伏的心口。

    那里有她的心脏。

    只要将刀捅进那里,一切便都结束了。

    十年来梦寐以求的瞬间,就在眼前。

    可是,为什么他动不了手?

    某个深深植根于心底的念头在动摇。

    他,是不是误会她了?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理理她纷乱的头发,陆别舟倏然流下一滴泪,泪珠砸在她白净的脸上,留下小小一片水痕。

    她不许就这样死掉。

    至少在他查明真相前,她不许死。

    他扶起她,往她的体内注入灵气。

    先是逼出她体内金水,再为她疏通脉络。她的气色终于好了些,呼吸逐渐正常。

    将她带回她的小屋,安置好一切后,陆别舟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的她。

    *

    木萤之醒来时,天边已经下起小雪。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以至于错过了秋天的尾巴。

    整个小屋只有她一人,窗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她的身体已无碍,或者说,本就无碍。

    那日入金炉只是为了对陆别舟说那番话,金水会伤害其他人,但对她无害。

    因此,她身上的伤只是一个障眼法。

    或许是陆别舟注入的灵气太纯粹,她的身体仿佛变得十分轻盈,让她一直睡到今日。

    换上冬衣,木萤之打开门。寒风扑面而来,携裹着几朵雪花。

    陆别舟去哪儿了?

    也许是因为睡得过于香,在睡梦中她完全未留意外界的动静。

    只依稀记得,似乎有双温暖的手抚摸了她的额头,为她掩了掩被子。

    是他么?

    肚子“咕咕”地响起来,睡了这么多天,她有些饿了。

    木萤之撑起雨伞,迎着风雪,打开大门。

    门外一只被绑了双腿的鸡,咕咕地叫着,瞪着小眼睛与她对视。

    母鸡身上覆着薄薄一层雪,它一动,雪便纷纷落下。

    看着是放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女侠饶命,放过我吧!”母鸡哆嗦着,不大的眼睛竟也能看出些哀求的情绪。

    木萤之扬起唇角,蹲下身,将伞倾过一些:“那就告诉我抓你的人现在在何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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