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时，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冷静思考的时间。奈布的反应更快一些，瞬息他就做出了判断。松开雕花复杂的门把手，奈布走到了杰克面前。

    清晰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目标显然是杰克的门店。杰克将报纸放下，木质的纸张散发着油墨味儿静静铺展在吧台上。

    隔着暗色的细长桌案，几英寸的距离，杰克竟然看不清奈布的表情，他的兜帽起到的作用未免太多了。

    脚步声逼近，两名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官推门而入。

    杰克摩挲着报纸上的墨黑字迹，想起来刚才匆匆一瞥而过的新闻标题中那个无比醒目的关键词汇：谋杀。

    一个多月时间内连续发生三起非自然死亡案件之后，伦敦市政府决定派遣各属的警察沿街搜查，尽可能地厘清可疑人员，希冀找出犯人。

    两名警官的搜查十分彻底，从楼上至楼下，连杰克后餐厅的地下小型酒窖也没有放过。警官举着油灯和手电筒沿着木艺阶梯缓步而上，暗黄色的光点在树木的弧形纹理上扫过，从漆黑一片的酒窖深处冉冉升起，好像黎明新升的太阳。又一次结束了检查工作，一行人收拾着从后厨来到前厅，杰克发现奈布竟然还在老地方站着。

    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此时的奈布盘着胳膊靠在吧台前面，背脊隔着不厚的衣服和吧台大面积接触，深深垂着脑袋仿佛沉浸在思考中。感受到杰克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眼睛在兜帽下的阴影里和杰克对视。杰克没从里面看到半分紧张感。

    身后的警官顺着杰克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个存在感极低的陌生人。

    一个警官问道：“他是谁？”

    杰克不疾不徐：“是我的店员。”

    两个警官仔细打量起奈布，尤其多看了几眼面部和眼睛。晌午的日头很胜，暖黄色的阳光透过层层阻碍，依然刺目又耀眼。阳光打在麦色的面庞边，落在两只澄澈的玻璃体内，与虹膜上覆盖的浓郁色素重叠，混合成叶片一般的绿色。奈布偏过头支起身子，将兜帽又拉低了一点。

    杰克想起来，他之前的目击证言里描述过犯人的眼睛颜色——蓝色。他当初究竟是如何看错的呢？

    警官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黑色的影子簇拥着推开店门，消失在了杰克的视野里。

    两个警官离去时动作不小，带动铃铛不停地响动。嘈杂的声音就好像一开始警官推门而入时一样，让寂静的空气又燃起紧张的火苗。奈布站直了身子，弧度优美的背脊从吧台边缘离开。杰克知道奈布已经打算走了，但是他有别的想法。

    “想吃个饭吗？”

    切成小正方体的土豆煮的烂熟，一部分被杰克捣碎成泥淋着姜黄的酱汁，旁边放着几块煎好的培根，带着金黄的焦层。奈布用叉子叉起一块土豆塞到嘴里咀嚼，烹饪的时候应该加入了盐与胡椒，味道很好。

    杰克坐在对面翻阅报纸，背对着垂着纱帘的落地窗，默默地等待奈布进食完毕。层叠的细软面料抚摸着杰克因为坐下裤脚上扬而露出的一截脚踝，柔软的触感和温和的颜色让人联想到丝滑的新鲜牛奶。

    奈布吃得很快，他动作利索，嘴角上也没有沾染什么酱汁或污渍。结束战斗的奈布掏掏裤子口袋，摸出来一些纸币。

    杰克没拒绝奈布递来的钱，尽管他的店向来不负责为顾客提供午餐。

    时间紧迫，杰克抓住了一切机会和奈布尽可能多的搭话。他一只手举着报纸，一只手指着头版头条下方较小的一个板块的粗体标题：“你做的，是吗？”

    奈布移动眼珠辨别其上书写的内容，过了一会才点点头。他视力不错。

    杰克收起报纸，四方叠好放在了桌子上。奈布的习惯看起来很好，刀叉对齐摆在了盘子中央，不过并没有使用杰克准备的餐巾。

    “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我可以付给你和完成订单相等的报酬。”杰克话语间流露着一丝无奈，“……虽然只是个店员，总比杀人安稳些。”

    奈布没搭腔。空气静静地流淌在两个人平稳的呼吸间，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

    风已经停了，长长的帘子静静地垂在杰克背后。有鸟儿落在不知道哪棵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唱。杰克想到，这让个小杀手用餐之前，已经将门后面的“正在营业”替换成了“关店”，和他拖再久的时间也不成问题。

    不过杰克突然想到了什么。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奈布动了下眼珠，在杰克以为他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开口了。

    “奈布。”奈布没有直视杰克，“我叫奈布·萨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