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啊，爷爷要走了，你一定要做一个好孩子啊。”这是老头子离开小院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的遗言。

    十二岁的原野抱着一大捧菊花蹲在一座墓碑前，冰冷的黑白照片上，老头子笑得慈祥可掬，但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如强迫症犯了似的，他来回轻抚碑上面的灰尘，直到这个墓碑变得光洁明亮得不染一丝泥土。他做完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掸掸旁边的一块空地坐了下来，凝视着墓碑上的老人，伴着两行不知何时垂下的泪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子里。

    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云朵还是雪白雪白的，草地还是碧绿碧绿的，小老头的小房子还是那么小小的立在那小小的院子里，懒懒的大胖猫也还是懒懒地趴在院子门口，翻过肚皮晒太阳。这一切似乎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他又想到了他的爷爷。两年前，十岁的原野被父母送到这里。

    和父母告别时，原野紧紧地抓住父母的手：“爸爸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

    他们低着头安慰似地拍了拍原野的头：“我们会来接你的，小野，你住在爷爷家，乖乖的，一个星期我们就来接你，好不好？”

    “好！”原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听到原野答应了，欣慰地笑了。妈妈把一个盒子递给原野：“这里面是电话手表，以后想我们了，就打电话给我们好不好？”“好！”他又是重重的一点头。

    爸爸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在想着什么。他扯了扯女人的衣角，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得找那个冤大头好好聊聊，终于能摆脱这个拖油瓶，可不能让他反悔了……”

    他们嘀咕了一阵，随即又摆上一副笑脸。“小野啊，我和你的爷爷去屋里聊聊好不好啊。”原野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他们进到屋里去了，原野只恍惚地听见门缝里泄露出来的话音：“我告诉你，摆清楚你的地位，原野长大了还是我们家的人，一年给你一千已经不错了，别不识好歹！”

    随即又是老头子卑微的声音：“可是这……还不够孩子吃饭啊。”你天天除了要钱还会什么，我们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他们从屋里出来了，男人的脸胀得通红，气喘吁吁，女人只面上维持着温柔的微笑，轻轻地摸了摸原野的头：“小野，我们走了哦。

    “妈妈再见。”原野不舍的向妈妈的方向挥了挥手。

    男人和女人打了声招呼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那轻快的脚步，好像摆脱了什么一直粘附在身上的重荷。他们要开启新的生活。

    原野这才注意到身前的老人，老人身材很小，可以说是干瘦干瘦的，一米六几的个头，原野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黝黑的脸上满是被阳光侵蚀与岁月腐浊的痕迹，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笑的时候像是绽开了朵乌黑的菊花，身上穿着满是褶子的长褂和长裤。无一例外，上面满是干农活留下的泥土的痕迹，挽起的裤腿露出一片斑驳不堪的伤。

    他脖子上的那条鲜亮的红围巾，却与整个人的装束显得格格不入。

    老头对原野伸出手，笑着说：“以后这就是小野的家。”

    原野握住他的手，想，那真是一双粗糙的、干了很多活的手。

    他丝毫没有在意老头当时的话，也就没看到老头笑脸之下微微泄出的一丝苦涩。

    没有钱，怎么养活一个孩子呢？

    但这些不是现在的原野能明白的道理，他只是一门心思等他的父母早点儿来接他，这是一个孩子对爱的渴求：

    “我想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