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交流

    祝棠控制着呼吸节奏,平静地回道:“是的。”

    他没有直接离开的打算。

    安吉尔使用了隔音法术,明显就是有话要和他谈,只要他不想和对方撕破脸,那他大概率是走不掉的。

    “真的吗?”安吉尔兴味地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抹暧昧的笑,“我看不见得。”

    她如呢喃般轻声说着,不过这些话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到祝棠的耳边,“还没吃到她,你怎么会饱呢?”

    祝棠面色不改,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

    安吉尔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的哦,你对她的那种感觉。”

    她似是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一个难以抑制的甜蜜的笑。

    支起的一只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带着婴儿肥的脸被她挤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来,显得她的面容越发纯真可爱。

    她以享受般的语气说道:“想要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贴着她柔软的皮肉吮吸她温热的血液,最后从皮到骨,一点一点地咀嚼入腹,或者?”

    她语调下沉,表情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玷污她!让她染上自己的气味、颜色,眼里再看不到别人,心里也只能想到你一个人!”

    安吉尔哼笑着,面上浮起一片绯色,眸光迷离地注视着祝棠,感慨道:“……她让人完全无法抗拒不是吗?”

    祝棠端正地坐着,上身挺直,肩膀呈自然放松的姿态,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和地与她对视,好似完全没有被她的话语影响到分毫。

    “学长想说什么?”

    安吉尔咧开嘴,露出那对小巧而锐利的虎牙,面上的笑意灿烂到几乎扭曲的程度,“你难道不想这么做吗?”

    “有了心爱之人后,那种饥饿感越发难以忍受了不是吗?”她说这番话时的语气,简直像是在教导着什么晚辈一般。

    她循循善诱道:“空虚的胃部就像灼烧一般疼痛,本能催促着你去寻找食物,可是你突然发现……”

    “吃再多的东西都无法抚慰这种来自心灵的饥饿感。”

    祝棠放缓呼吸,眸色渐沉,他轻声道:“我不会做出任何损害她的事情。”

    “哈!”安吉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嘲讽地发出一声短笑,“在我这,撒谎可是没用的。”

    恶魔张开她那双黄棕色的竖瞳,眸光幽深,“明晃晃的太阳就在面前……”

    晦暗的墨色逐渐爬上她的巩膜,她向外摊开手,又缓缓握紧成拳,像是用力攥住什么东西般。

    “谁又能忍得住,不把她占为己有呢?”

    祝棠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被她可怖的眼神骇到,眸光坦然地直视着她,意有所指道:“‘天狗’都能做得到,我怎么做不到?”

    安吉尔挑起眉,深深地看了祝棠一眼,面上尖锐的攻击性逐渐消退,她意味深长道:“那能一样吗?”

    “当然是一样的,”祝棠的语调显得格外认真,“那都是‘爱’。”

    而爱不该导致伤害。

    “恶魔的爱与别人能一样吗?”

    “爱的本质都是相同的,”祝棠上身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两手则呈金字塔手势,“即使是你,不也没这么做吗?”

    说了这么多,看看安吉尔做了些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做。

    安吉尔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我是不想做吗?我只是没打过她。”

    “难道我就打得过她了?”祝棠歪头,语调轻松地开个小玩笑,接着话锋突转,“可即使你能打过她,你也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安吉尔慵懒地撑着脸,兴味盎然地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因为我们都知道,太阳,”祝棠轻声道,“只有挂在天上,才是最耀眼的。”

    “我们可是恶魔,我们忠于自己的欲望。”安吉尔提醒他。

    “我们是恶魔。”

    说着,祝棠的瞳孔逐渐拉长变细,虹膜染上鲜红的色调,毫不避让地与安吉尔对视,“我们掌控着欲望,而非被欲望掌控。”

    安吉尔嘴角扬起,“说得好听,可你也了解过你那些前辈们的结局吧?”

    “你确定自己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吗?”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动她,你的本能又会让你做出些什么呢?”

    祝棠沉默一瞬,垂下眼帘半盖住他那双非人的眼眸,语调平静地坦白道:“……比起玷污她,我或许更希望被她玷污。”

    但祝棠也知道,以沈渊默的性格,是不会对任何人做出这种事的。

    安吉尔动作停顿一下,接着微微后仰,以一种堪称惊疑的眼神望向他,“真假?”

    “在你面前,撒谎有什么意义吗?”

    “哈!”安吉尔不可遏制地溢出一声笑,摇头叹道,“Such a puppy.”

    “借你吉言。”祝棠弯起眉眼,真心实意地感谢她。

    安吉尔自己都没想到,她也会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一天,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后,她干脆从兜里掏出样东西,随手向对面抛去。

    祝棠一开始还以为是颗奶糖,毕竟他有了解过,安吉尔有通过扔糖来表达赞同之意的习惯。

    可当他将那东西握到手里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并不是。

    这是一款真空包装的红色不明物,有些像是豆干之类的小零食,开口处又做得像是可吸式果冻一样。

    “这是……”

    “血食,”安吉尔对他迷茫的表情并不感到惊讶,“魅魔没有食人的习性,管理员估计也就没给你发,她们哪里能猜到,你居然会素到现在?”

    “血、食?”祝棠捧着掌心的血食,宛如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

    “放心吧,这是科研院出品,原材料不包括人类,现代科技真是神奇不是吗?”安吉尔无所谓地解释道。

    “对恶魔而言,多吃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掌控力量,更何况你还是个对恋人求而不得的魅魔……”

    “回去记得跟管理员打报告申请你的那份,免得哪天真饿到失去理智。”

    “虽然我觉得,即使真有那天,你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就是了。”安吉尔笑嘻嘻道。

    不过沈渊默到时候如果知道了祝棠失控的真相,估计难免会难受一阵子,所以,还是把这件事的可能性直接掐断在这比较好。

    祝棠低头看向手中暗红色的血食,指尖摩挲着其光滑的外包装,不知想到些什么,眸光暗沉一瞬。

    收起血食后,他抬起头认真向安吉尔道谢,“谢谢。”

    安吉尔摆摆手,“又不是为了你,好了,就到这吧,让我一个人慢慢吃。”

    祝棠扯起一抹礼貌的笑意,收起餐具起身离去,“失陪了。”

    走出安吉尔的法术范围后,食堂内嘈杂的声响才终于重回耳畔,对话声、脚步声、餐具碰撞声交错着冲入祝棠脑内。

    祝棠恍然回神,这才发现掌心、背后都早已沁出些冷汗来,浅淡的柑橘香味缭绕在他身周,熟悉的味道令他不由得安定几分。

    他轻咬下唇,脚步不停,分神回想着自己的回答与安吉尔的反应。

    以他的了解,这不像是安吉尔的作风,会问出今天这种问题的,另有其人。

    对他而言,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与沈渊默的关系开始被人在意。

    毕竟,如果他的行为连那人试探的反应都无法激起的话,那他才是彻底没希望了。

    祝棠脚步匆匆地离去。

    安吉尔收回看向祝棠的视线,低头叉起一块果切,边吃边拨通一个号码,“醒着吗?”

    “不然怎么接的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清清嗓子后,她才含糊回道,“但你要是再晚点回复,我就又要睡过去了。”

    话还没完,她就打了个难以抑制的哈欠,以至于最后的语调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觉得他还算听话,你不用那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清凉的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安吉尔满足地眯起眼,“倒不如说,渊默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虽然她大概率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想到沈渊默一贯的作风,安吉尔见怪不怪道。

    她给出的爱与收到的爱都太过浓烈,或许这也是她始终无法分辨出友情与恋情之爱的原因之一……

    在意识到沈渊默与祝棠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像是对正常情侣后,安吉尔就果断联系了姜榴,询问这两人的情况。

    毕竟,对于沈渊默的恋情,她自己清不清楚难说,但姜榴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姜榴怨气比鬼还大,不过在听了她的问题后,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发起床气,而是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才会有安吉尔试探祝棠的那些事。

    ——这次的对话可能会直接决定,姜榴是否要把祝棠归类为需要从沈渊默的世界里清除出去的“垃圾”。

    “嗯……既然你这么说,那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两人同为恶魔,祝棠很难在安吉尔面前掩饰些什么,她就是那个最好的试探人选。

    姜榴脸颊上带着抹自然的红晕,侧躺着蜷缩在热烘烘的被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她将手机摆在枕侧,闭着眼听安吉尔的回应。

    与此同时,近期收集到的有关祝棠的信息断断续续地在她脑内划过。

    祝棠,西方学院大一新生,觉醒血脉为魅魔,能力偏向于幻术,个体能力评级B,灾难等级A。

    个人爱好不明,社交关系……校内,除了沈渊默,暂未发现他和谁比较亲近。

    校外,据说与过去同学间的关系都比较糟糕,父不详,母亲是位低调的企业家,常年在国外工作。

    对于神话生物而言,这种社交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更何况,他的灾难等级居然还有A,要不是沈渊默的存在,管理员肯定要找他谈话了。

    恶魔难道都这样吗?姜榴迷迷糊糊地想着。

    “说实话,我还蛮看好他的。”

    姜榴半睁开眼,眼中困意未消,“难得啊,对他评价这么高?”

    “如果你和他聊过,你或许也会这么想的,”安吉尔拿起小勺,开始吃她的慕斯蛋糕,“而且我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和你很像。”

    “比如?”

    “Good puppy.”安吉尔突兀道。

    姜榴没睡醒,脑袋还懵着,下意识接道:“谢谢夸奖,然后?”

    “哈哈,”安吉尔直接笑出声,“就是这一点很像。”

    姜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你有病吧?”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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