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声汩汩,一抹粉白身影从江流里爬出来。她粉白的衣裙被割破,手臂上有几道血痕,白皙的脸上挂着一道伤口,脸上满是水渍,黑长的眼睫挂着晶莹的水珠,海棠粉的碎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
冷风呼啸着从耳边而过,吹得随春生全身打了个哆嗦,她当即施法将全身烘干。
湿冷的雾气笼罩四周,天地间唯余惨白雾瘴。
随春生环顾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巨大的引力将随春生扯入漩涡后,汹涌的潮流毫不留情地将她和雪青攸分离。潮流席卷着她,将她裹挟进深水里。她历尽艰辛才摆脱凶猛的水流,费劲全力游了上来。
此时不知雪青攸身在何处,也联系不上他,契约似乎被阻断了。
湿冷的气息直往骨缝里钻,就算施了保暖术法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随春生蹙眉,低头看向手心。她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正在缓慢流失,不用想便能知晓:如果不尽快离开此地,灵力必将枯竭。且不说她此时还身处秘境,秘境本就危机重重,在秘境里散失灵力,等着随春生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身后是奔流不息的江水,眼前是浓雾笼罩的世界。
随春生侧首扫了一眼不知流向何处的江流,冰冷的雾气贴着她脸颊而过,似催促她赶快离开此地。留给她的选择不多,是跟着江流走,还是前往浓雾弥漫之地?
随春生无过多犹豫,迈步径直往前。那抹粉白身影很快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中。
*
“咳咳咳。”一位金发少年从江边爬出,刚上岸就剧烈咳嗽起来。
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白皙的脸上挂着几道明显的血痕,因剧烈咳嗽呛得通红。片刻后,他才堪堪止住咳嗽,抹掉脸上的水痕,站起身打量四周。
厚重的白雾聚拢在上空,阴湿的雾气遍布四周,雾浓浓一片,唯有清晰的惨白映入眼帘。
他浑身湿淋,浅蓝的衣袍湿乎乎贴在身上,寒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听澜四处张望一番,不见其余两人,呢喃道:“这是哪?断无他们呢?”
他和断无还有箫临川掉进深洞后,猝不及防落入一个寒潭,被寒气席卷一番,身体还没缓和起来。
听澜不过轻倚寒潭石壁,徒然间地动山摇。他们三人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纷纷落进寒潭里,被裹挟着扯进漩涡,澎湃的潭水就将他们三人强行分离。
寒风席卷,冷气直往他手臂上的伤口钻,听澜痛得嘶了一声,先施法将全身烘干,扯下衣袍的布料,胡乱包扎了一番。他尝试联系断无,结果彼此之间的契约被术法隔断,看来暂且联络不上对方了。
他遂又抬头打量周边,风声呼啸如刀,却斩不开浓厚的雾瘴。阴湿的雾气直往他身上扑,弄得他浑身不适,烦躁逐渐涌上心头。
听澜紧锁眉头,握握手掌,察觉灵力正不断从体内流走,虽缓慢又微弱。但他知晓如若不尽快离开此处,照这个速度,灵力将会彻底耗尽。灵力枯竭于此地,必是生死难料。
听澜扫视一眼前方,抬脚便往浓雾深处踏入,灿金色的身影很快被湿雾吞噬。
*
随春生不知在浓雾中行走了多久,感觉过了千百年,又不过是只过了一瞬。
环绕在周身的雾气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虽目前没遇上什么危机,但走在这片无望无际的雾海中,着实考验心性,且寻不到具体的方位,像迷失方向的小鹿在林中撞,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随春生眸光一凛,猛地侧头避开从斜侧袭来的利箭,迟来的破空声在远处炸响,白皙的脸颊被带出一道血痕。
不等她反应,四周的雾气皆化作利箭纷纷朝她射来。随春生踏地凌空,在半空中翻滚一圈,并指竖起光盾,格挡汹涌而至的利箭。
她翩然落地,防御结界旋即笼罩周身,丝毫不惧如骤雨般降落的箭矢。反而啧了一声,抬手碰了碰被利刃划破的脸颊,神情不悦,目光逡巡一遍,发现雾气随猛烈的箭雨消散了不少。
随春生敛目沉思,片刻后,蹑足而行。
她并非漫无目的在雾海中乱逛,泽灵秘境有个特殊之处。据说,只要有风来,跟着南边吹来的风走,便能找到出口。
虽不知传说是否为真,但眼下别无他法,随春生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自从踏入此地,便跟随南边迎来的风走,途中偶尔会有来自别处吹来的风作乱,但这些于随春生而言都是小事。她忧虑的是:何时才能走出这片了无边际的浓浓雾海。
在这里耽搁的越久,灵力消散的越多。她可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时辰,还得尽快走出这里,寻雪青攸和与之失散的莫泽他们……
也不知师兄他们怎么样了?随春生边走边思索,雾气化成的利箭从刚开始便没停过,眼前全是被结界尽数格挡的雾箭,实在扰乱她视线。
随春生脚下一顿,蜷指敲了敲眼前透明的结界,箭刃撞在结界上,迸发刺耳声响。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忘了,结界挡住箭矢的同时,也隔绝了风……
耳边尽是杂乱的碰撞声,以及雾箭破空声。瞧着箭矢撞击结界的凌厉之势,只一眼便知晓中一箭,定是重伤。
若是不收了结界,便感知不到风来的方向,无法走出此地。可若是收了,随春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全数躲掉如雨点般密集紧凑的箭矢。且不说会不会被万箭穿心而亡,就算不会,尽量躲掉这些箭雨也着实耗费体力与精气神,顺带还会加快灵力流失的速度,得不偿失的事随春生可不愿干。
她低头扫视一圈,查看周围有无细小石子之类的物什。
忽尔,耳边烦闷的杂声不再。随春生正感奇怪,抬首看去,眸里闪过一瞬惊愕。
不知何时,阴沉的树林替代了浓重的雾海,冷风簌簌,黑云盘桓在上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在瞬息之间。
随春生脸上浮现凝重,凝望着突兀出现在此处的诡谲密林,不知本来便存在,因着先前被浓雾遮挡,以至于她没发现,还是突然幻化成的?
她目光逡巡四周。此地太过诡谲了,先前还是雾海又是箭雨的,却能在悄无声息间幻化成一整片黑压压的丛林,得小心行事。
随春生见此时暂且无危险,围绕周身的结界倏地消散,下一瞬间风携着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此地吹来的风各个方向的都有,吹起她的衣发乱扬。
随春生站在原地辨别了下风吹来的方位,随后转身往右手边迈步离去。
脚声被润湿的潮土吞没,走在上边听不见一丁点声响。黑沉的阴云覆盖在上空,为本就阴沉的丛林增添股浓厚的压迫感。光秃秃的枝桠从树上垂落,挡住前路。
随春生本想绕开它继续前行,却忽而顿住脚步,在那枝挡路的干枯枝桠前停下。她借着微弱的光亮,定睛一瞧,发现这根树枝是黑色的。
随春生脸上露出迟疑,往后退了几步,手中幻化出一个光球,往上空一抛。光球随指引滞留在半空,白光霎时笼罩四周,恍如白昼。随春生也得以看清眼前这颗大树真实的面貌。
树木粗壮,不见叶片,枝桠枯槁,通体呈黑色,弯曲的槁枝高耸入云。四周皆是一般无二的树木,一棵接一颗挺立此地,形成一望无际的密林。黑云欲下,浓厚的阴沉气息遍布各处,直压着人喘不过气。
随春生冷眼瞧着参天黑木,迈步走近,眯眼打量起这些异样的黑木,指尖抚上虬结树干,树皮粗粝湿润,乍一看无任何异处,但在无形中给随春生一种诡异之感。
可随春生又说不上来这股诡异之处在哪。毕竟她没见过这种树,阅过的书上也无相关记载,便无从得知。或许有,只是她不知。
随春生视线突然定格在黑木的树干上,紫色的眼眸里突兀地映着一缕细微的线,那缕细线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使随春生没能第一眼察觉。如若不是黑与白对照鲜明,她也不一定能发现。空气中的细线正缓慢涌进黑树,融入其中。
熟悉的阴湿感又擦过随春生脖颈,她回神时,浓重的雾气再起,萦绕在四周,乌压压一片。
要不是浓雾中隐约能看到延伸向空中的黑色枝桠,随春生都要怀疑自己又重回刚爬上岸边的情景。
冷风簌簌,湿雾擦着她裙摆而过。光球应召落回她手中,隐没消失。
随春生敏锐地察觉危险正悄然来临。她侧目一扫,并指迅速竖起光盾,挡住不知何时已至胸前的黑色利箭,利刃与盾相撞,荡出的灵力震退弥漫四周的雾气。
利箭来势凶猛,随春生被迫后退了一步,才堪堪挡下。光盾旋即裂开条细缝,随春生目光一凛,旋身将利箭掷出,被掷出的利箭挟着凶狠之劲,接连贯穿数棵黑木,黑木倒塌一片。
麻痹感顺着指尖攀上整个右臂,破空声自右侧方炸响,随春生却竖起屏障挡住后方。果然如她所料,利箭穿透浓雾从后方如约而至,猛地撞击在她竖起的屏障上,却无任何声响。
此地的迷雾有迟声之效,早在她身处浓雾之地,箭矢如骤雨般降临时,随春生便发觉,是攻击先至,声音迟现。迟来的声浪炸响在耳畔,一浪接一浪,不断扰乱随春生听力。
这一支箭比方才那支更加凶猛狠劲,裹挟着必杀之意。屏障碎裂,随春生踏地凌空,自空中翻滚一圈。一只弥漫黑气的巨拳迅猛袭至,随春生瞳孔微缩,只来得及抬手格挡,被猛地击退,身体撞在黑木上,鲜血自喉间涌出。
飓风席卷,浓雾退散,露出层层雾气中的庞大身影。巨兽的身躯遮挡半边天际,滚滚黑气侵染厚重的雾层,顶着两只巨大的红眼直直盯着下方滚落在地的渺小人类。
随春生不见半分恐惧,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掀起眼皮看向它,鸢尾紫的眼瞳里占满滔天翻滚的黑气,每一缕黑气都裹挟着浓浓杀意,飘散在各处,连空气都震颤了几分。
——是只修为高深,通了灵智的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