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婆的女儿叫沈秋,沈阿婆就管那个奇怪的女人叫沈秋娘。
那女人真是奇怪,从不说话。沈阿婆说她叫秋娘,她就点头。饿了不知道吃东西,渴了也不知道喝水。
好在,沈阿婆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算着时辰给她喂水喂吃的。
大家并不喜欢叫她秋娘,大家都喜欢叫她树娘。
因为她喜欢靠着树,她靠着树时一动不动,不似活人。
这个名字还是二虎子给起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叫开了。
叶轩逸更加的讨厌二虎子,这家伙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几乎给所有人都起了外号。
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被这么称呼。
二虎子叫他小白脸,明明他现在脸已经不白了。
管他妹妹叶灵儿叫哭包,她妹妹现在都不敢哭。每每伤心,都偷偷地抹眼泪。
被二虎子这么一叫,逃荒队伍里的人整天小白脸,小哭包得这么称呼他们。
虽然他没想告诉这些人他们的本来名字,可也要有个好听的名字不是。
现在可好,大家只知道他是小白脸,妹妹是哭包。
也因此,叶轩逸打心眼里讨厌二虎子。
树娘行动很怪异,好似大病刚好一般。
走路异常缓慢,膝盖都不能弯曲。
沈阿婆经常跟她唠叨,她听得多了,也开始发出声音。
她说话很慢,能说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表达。
她的嗓子也有问题,好似干瘪的风箱漏气的,发出的气声,让人起鸡皮疙瘩。
虽然树娘展现出来的医术比他好,可他还是想给树娘把把脉。
因为她看上去气血不足十分严重,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无,灰败的不像活人。
叶轩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啥他的直觉总是告诉他,树娘不是活人呢!
明明树娘能动,能说话啊!
他松了一口气,算了。
他会医术这件事,还是要好好隐瞒的。
要想将自己和妹妹藏好,就必须把这一手的医术也藏好。
这是沈阿婆叮嘱的,他牢记于胸。
他想过未来种地或者打猎,可就是不能以治病开药为生,心里还是有些沮丧。
不能把脉,叶轩逸只能时不时地仔细观察。
据叶轩逸观察,这树娘太过奇怪。
双眼没有焦距,你站在她跟前,都不确定她是否在看着你。
这种眼神,不似活人。
可与死人睁开的眼神也不一样。
还有令叶轩逸更加奇怪的是她从来都不吃东西,要不是沈阿婆硬塞给她东西,她一整天都不会吃一口东西,甚至喝一口水。
不过别人给她的食物,她也从来都不会拒绝。
她虽然不吃东西,可力气却异常的大。
路边的石头,被她不小心踢到,都会碎裂。
秋娘这种情况,也只有叶轩逸和沈阿婆看在眼里,却不说出来。
叶轩逸觉得秋娘定是厉害的大夫,她能治好油尽灯枯之人,必然是厉害人物。
沈阿婆认定秋娘是她女儿派来陪着她的,怎么可能将秋娘的不同寻常告诉别人,要是让别人当成精怪烧了可咋办。
根据秋娘的这些异状,叶轩逸的脑海里跳出一个词。
他被这个词给吓住了。
怎么能把一个活人想到僵尸呢。
明明僵尸是见不得光的。
树娘可是可以走在阳光下,一滴汗都不会流的人。
等等,僵尸再往上是什么怪物?
叶轩逸使劲地摇晃着脑袋。
坐在他怀里的叶灵儿起身,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哥哥。
“哥哥,你是不是头疼?”
叶灵儿好似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他的心里,他摇摇头。
自己在想什么,这里怎么会有魃。
他否定着自己,可行动上却不停地偷偷看向树娘。
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树娘身上。
可二虎子的全部心神却都放在他的身上。
这小白脸,虽然不白了,可长得还是那么好看。
不知道最近咋回事,老想去瞅那个家伙。被小白脸发现了,就会给她一记白眼。
沈秋娘也就是树娘靠在树干上坐着,一动不动。
好似她周围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她闭上眼睛,感受身后大树好似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流淌。
这股东西,让她的身体不那么僵硬。
如果她还有记忆,自然明白她这是在无意识地将这棵大树的生机给吸走了。
这一路走来,凡是被她靠过的大树,在三五天之内必将枯死。
与此同时,她的行动力越发的灵活。
开始根本迈不开腿,要人如拖着一节木头一般拖着走,到现在可以缓慢地行走。
今天感受到膝盖好像也能慢慢地弯曲。
手指头也更加灵活。
力量的掌控越来越好,不会经常把东西捏的稀巴烂。
在丰山县外的小树林里待了五天,这群难民们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他们可以落户了。
只要还带着原户籍,或者可以准确报出原户籍,等待衙门去原户籍所在衙门查证无误后,就会给落户。
落户之后,就是良民,不然就是流民。
良民官府会给划分土地和房屋。
丰山县,地广人稀。
只要能落户,就能得到很多土地。
当初他们逃难就是奔着这个来的,不少往北边逃难都是奔着土地来的。
难民们都兴高采烈地跟着衙差去落户登记。
包括沈阿婆都拉着沈秋娘的手,也准备去落户。
大家都离开了树林,此时树林里只剩下四个人。
四个人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四个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现在不得不聚拢一起商量对策。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四个还未成年的小孩。
叶轩逸和妹妹叶灵儿,乔大壮和乔二虎。
乔大壮和乔二虎原本就是孤儿根本没有户籍,就是名字都是随便起的,原本姓不姓乔谁知道呢!
乔大壮和乔二虎也不是亲兄弟,甚至兄弟都称不上。
因为乔二虎就是个小丫头,为了安全从小装扮成小子。
一直在二虎子身边长大的乔大壮都没注意到身边的二虎兄弟是个姑娘家家。
叶轩逸兄妹倒是知道自己的户籍,可不敢说呀!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再把自己送回去吗?
“我们也像树娘认沈阿婆为娘吧!”
二虎抓着杂乱的头发,看着其余三个人。
叶轩逸觉得晦气,怎么就与这家伙想到一处去了。
四个人快跑,追上沈阿婆和沈秋娘。
二虎拉着大壮拦着两人,扑通就给沈阿婆跪下来。
“娘,我是二虎,您咋不认我了。”
沈阿婆好笑,这臭小子给她整这一出呢!
可没承想,叶轩逸叶拉着妹妹给她跪下了。
也不言语,就那么跪着。
沈阿婆有些吃惊,大壮和二虎子由此一出,沈阿婆倒是理解,可这叶小子和叶丫头竟然想放弃原本身份,她还是有些不解。
沈阿婆年轻那会儿,在京城大户人家里做过丫头。虽然不是主子身边的头等丫头,可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
她年轻那会儿便耳聪目明,早早的存了银子给自己赎了身。找了一处小山村寻了一个老实男人嫁了过上了安稳日子。
成亲十多年才生下一个小丫头,夫妻俩宝贝得不得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没承想孩子刚满一周岁老实可靠的男人生了一场急病,去了。
她在京城那会儿便知道叶家是医药世家,叶老大夫医术一等一的好,在御医里都数一数二。
就是门第再高的人家,保不定家人会有个头痛脑热的。所以,叶家在京城人缘那是没的说。
沈阿婆这次随着村里的人逃荒,第一站便是京城。天子脚下,好过活。遇到心善的,施粥施米也能填饱肚子。
叶家兄妹当时就在京城附近,偷偷地进入他们逃荒队伍的。
大家都顾着头上这张嘴,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队伍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孩。
原本队伍里就有几个孩子,可架不住这一路上的死伤。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阿婆听到了一些关于叶家的传言。
叶家有两房,叶老大夫刚刚病逝,叶家大房便走了水。叶大爷夫妇命丧火场,他们的一双儿女走失。
据她观察,这兄妹两个不像逃荒的。细皮嫩肉的,特别是那小丫头,跟个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
虽然丧女,无心在管她人。
可她看见一群人打远处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一直在寻摸着什么,沈阿婆到底没忍住将那小姑娘按在地上,胡乱的扬了满头满脸的泥巴。
同时还捂着小丫头的嘴,不让哭声漏出来。
大户人家里的阴司她还是了解一二的,果不其然。跟这小子说完情况,这小子立马表现出一副惊恐模样。
经此一事,叶家小子倒是懂得感恩,找寻食物的时候还会给她这个老婆子寻些草药。
念及此,沈阿婆也知道这叶家兄妹恐怕真是无路可走才放弃原本身份。
“唉”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这老太婆,可生不出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了,可我这姑娘年岁差不多,不如你们叫她一声娘,我们就凑成一家人。”
二虎立马抱住沈秋娘的腿,“娘,娘,你是我亲娘。”
秋娘还没反应过来,二虎子巴掌就落在了身后的大壮头上。
“还不喊娘。”
大壮立马听话地也随着二虎子喊娘。
叶轩逸拉叶灵儿叶跪在了沈秋娘跟前叫了一声娘。
又朝着沈阿婆喊了一声,“阿奶!”
二虎子见状,自是不甘落后,忙起身扶着沈阿婆,“阿奶,阿奶不停地叫着。”
哄的沈阿婆哈哈大笑,笑的满脸是泪。
就这样,六口之家就成了。
到了衙门,沈阿婆拿出户籍很顺利就落户成功。
在办理个人户籍的时候,这四个孩子一个个都成了哑巴。
乔二虎涨红了脸,纠正她户籍上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