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华国北方，气温在短短一周内急速下降至冰点，天黑的越来越早，冷风凌厉刮人，也刮起地上落满的枯黄树叶，几个阿姨追上去用工具拦住要飞走的落叶。

    陈晓匆匆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加紧赶路，下一节课的教室离得很远，她必须在十分钟内赶到教室。

    308，308，陈晓心里默念教室号努力爬楼梯，终于爬到三楼，临进门时又看了一眼门口贴的课程表，却发现课程表上第二节课是空白的，教室里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自习的学生。

    她记错了？陈晓打开手机看教务课程安排，只见格子上写的是“天赋的发掘与职业规划  第一教学楼  312” 。

    她敢发誓，她没见过也没选过这门课，但是怀疑归怀疑，课还是要去上的，据她上学的经验来说，这样的水课点名概率奇高，远高于专业课和开大会。

    陈晓从308数着号码，数到312时忽然脚步顿住，阵阵白雾从教室里漫到走廊，把整个教室渲染得像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在开早会，总觉得会突然窜出来一只啃桃子的猴，可偏偏任课老师和学生都在静静等待上课，甚至课件已经调出来投在白布上了。

    这画面看起来实在诡异至极，心理学的老师应该不会在课上做科学实验吧……

    万一这个老师与众不同呢？做实验怎么了，她正好在课上把小组作业写了，今晚就可以尽情耍手机了。

    陈晓给自己壮了壮胆，赶在上课铃响前一秒进了教室。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回笼，陈晓先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整个人哐当一下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看见陈晓摔倒急忙边道歉边来扶她：“不好意思，没事吧，我没想到……”

    陈晓脑袋还没清醒，嘴已经开始回答：“没事没事，我缓缓就行。”扶她起来的男孩穿一身粗布衣，十三四岁的模样，围着她看了又看，很担心她的样子。

    陈晓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原地转了一圈，说：“真的没事，刚才是意外，你看。”男孩看她身上确实没什么问题，才放开她的袖子。

    “你没事就好，我没什么钱的，不能给你付药钱。”小男孩喃喃一句，又自觉站回她后面。

    三秒之后，陈晓脑子终于转了起来，这是哪？她是谁？她怎么跟这个小孩一样高？

    这里的季节还不到十一月，看远处的树枝能猜出来是秋天，天高云淡，一群大雁扑棱着翅膀向北方飞去。

    她身上也是粗布衣，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是古代的样式，鞋子也是要破不破，差一个碗就能去要饭了。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四肢瘦瘦弱弱，头发枯黄没什么光泽，声音也细细弱弱的，活脱脱一只营养不良的叫花子。

    她远远一望，几百个和男孩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和父母排成四五个长队，颇有做核酸排长龙的气势，长龙汇集的头部是一块巨石，长得像她中学里刻着校训的石头，四周不断有孩子哭丧着脸出来，孩子的家人就贴心安慰，她估摸着自己没有爹妈或者妈不疼爹不爱，否则不会一个人来排队。

    这不对吧，陈晓想，她应该在教室里补作业，而不是在这做核酸。

    就这么站了一会，陈晓又开始头晕，这孩子不会有低血糖吧，身体这么差能不能活？

    于是过了一会，江小看见刚才被自己推倒的女孩十分自然地席地而坐，全然不顾身旁窃窃私语的声音。

    好勇敢的女孩！他还记得前几日仙人讲演时说了，修仙正是需要这样旁若无人、视旁人于无物的境界，这位妹妹还未修行，已经有了这么高的觉悟！江小站了这么久，其实也累了，但他没有爹娘轮班，也没带什么能坐的东西，如今羡慕起她来。

    陈晓确实视旁人于无物，她没力气了。脑中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明白，她索性休养生息，天大地大，生命最大。

    后面的江小经历一番心理挣扎，坐在她旁边，问她：“我叫江小，妹妹，你叫什么？你是从隔壁村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陈晓:“我叫陈晓，从汤阴来的，前几日和娘亲失散了，这里是哪里？”

    江小显然十分惊讶：“那么远的地方！你好可怜啊陈妹妹，我和你结伴而行好了，一会结果出来帮你问问家人的下落。”

    陈晓点点头，问：“前面排队的人在做什么？”

    江小回答：“你不清楚吗？在测天赋呢，呼！快看，那人是冰灵根！”

    陈晓顺着江小的手指看去，巨石发出莹莹蓝光，又暗淡下去，光芒并不刺眼，似乎只是标志性的作用。

    修仙世界啊……那这个年纪岂不是在初升高？

    陈晓突然觉得人生更加黑暗了。义务教育和中考还能让她卷一卷，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按天赋分配怎么卷？

    她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去烤红薯了。

    转头想想，烤红薯也是一个好工作，这里的人能雇佣童工吗？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挪屁股，渐渐接近那个会发光的巨石。主要是江小断断续续地发出惊呼声，陈晓从他的话里套消息。慢慢的，陈晓拼凑出一个关键信息：巨石用颜色对孩子们天赋灵根的种类和强度进行简单的区分，颜色越纯，越亮，灵根的品质就越好。

    江小想，这个妹妹看着可爱，性格却冰冷冷的，不怎么爱说话呢。

    陈晓想，那岂不是荧光色最强？颜色越丑，打人越狠？她不喜欢这块石头。

    不过天才也不是遍地都是，她很感谢前面的普通人保护她的眼睛。

    哭丧着脸出来的孩子越来越多，陈晓又问江小：“那些没天赋的孩子怎么办？”

    江小回答她：“无非读书、经商、做工这几样出路，像我这样的小乞丐，自然去做工。我早已寻好了做工的地方，猪肉铺的朱大娘给我预留了一个名额，只等结果出来就去做帮工。”

    陈晓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风轻云淡把自己一辈子安排好，多少有点感慨。

    她老成地拍拍江小地肩膀，说：“你也不必局限住自己，一生这么久，多尝试其他的出路，说不定会更适合你。”

    江小……江小一时觉得陈妹妹的身影更高大了，当然，如果忽略她踮起来的脚尖，会更高大。

    很快，下一个就是陈晓。

    近看这块石头更大，也更崎岖，却不是人为做出的痕迹，像一位老人脸上的皱纹，是风霜和岁月的痕迹。一圈木制的围墙绕石而立，形成一个椭圆，面对她最中央的位置，一颗白色暖玉一半镶嵌在木桩里，一半暴露在空气里，静待来者。

    一男一女身穿修仙的制服站在两边，像考场的监考官。

    她模仿前面孩子的动作，将手掌覆至台上的暖玉，她不会所谓的“调动全身灵脉”，只能装装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让江小说服朱大娘加她一个。

    陈晓的能力虽然不怎么样，直觉还是不错的，往往出大事前，她会有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

    感受到手掌下的暖玉缓慢地热起来的时候，她就想迅速收手逃走，女生迅速按住她的手，看似强势，实则留了余地，只要她想，完全可以挣脱开。

    但陈晓没有。

    江小看着巨石慢慢透出红色，从一个个独立的色块渐渐蔓延到整块巨石，又从深红色慢慢变淡，不，变得透亮，测试进行到最后，巨石仿佛一块血水晶发出红色的并不刺眼的光，女仙者和男仙者对视一眼，隐藏不住眼里的惊讶。

    那个男仙人问陈晓：“你叫什么名字？”

    陈晓说：“陈晓，陈皮的陈，晓光的晓。”

    接下来轮到江小，他慢慢走上去按住暖玉，只见巨石缓慢地发出墨绿色的光，江小震惊之余不断看向陈晓，仿佛一只冲她狂摇尾巴的小狗。

    两个仙者问了江小的名字后便让二人先行离开，三日后再来此处。

    陈晓答应，迅速拉住江小远离围过来的学生家长，等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才气喘吁吁地说：“原来你说的又纯又亮是这个意思。”

    江小还沉浸在发现自己有木灵根的天赋中，他激动地握住陈晓的手蹦蹦跳跳，“老天爷！什么样的运气？！我们俩能一起去修仙了，去学仙法，不用去杀猪！”他又想起什么，苦恼起来,问陈晓：“我们三天内找不到你娘亲怎么办？”

    陈晓没想到这小孩这么担心她，眼睛不眨又扯了一个谎：“其实我爹经常打骂我们，我娘是故意送我出门保护我的。”

    好惨的家庭。

    江小被骗，江小震惊，江小心疼。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变强大保护好陈妹妹。可是好像妹妹的天赋比他强……

    陈晓看着江小陷入逻辑难题，一巴掌把他拍醒，：“走吧，先和朱大娘说说，她家猪肉铺要少一个帮工了。”

    天色渐晚，两个小乞丐头发乱糟糟，牵着手向村落炊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