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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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妖司的地牢比琼阿措想象中要热闹得多。摘了浮玉令,带上镣铐,捉妖师将她推了进去。

    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铁栅栏外火光摇曳,照出牢房里奇形怪状横七竖八的妖物们 ,地面被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她刚被推入牢中,四面八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黑暗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

    “听说这就是那个灭了南亭侯府的妖女?”隔壁牢房传来沙哑的嘲笑声,“看着细皮嫩肉的,能有什么本事?”

    妖物们应和着哈哈大笑。

    琼阿措往牢狱暗处走了走,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间,对周围的嘲笑声与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奈何世上从来不是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妖物更是如此。

    “喂,小妖女!”一个虎背熊腰的熊妖哐当撞上铁栏,“听说你还勾引人类官员?人有什么劲,要不要尝尝我们妖怪的滋味?”

    妖物们哄堂大笑,尖厉又刺耳。

    琼阿措缓缓抬头,眼眸化为妖异幽绿色。她站起身,手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纤细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单薄。

    “你再说一遍?”她微微弯唇,眼眸明亮,声音轻柔。

    熊妖哈哈大笑,伸出粗壮的手臂穿过栏杆想去抓她:“哎哟,我瞧瞧,小娘子生气了?来让爷——”

    话音未落,琼阿措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他身前。她轻轻握住熊妖的手臂,歪了歪头,唇角勾起。

    下一秒,惨叫声响彻地牢,熊妖的手臂被她硬生生扭断,血肉崩离,落到了地上。

    周遭登时鸦雀无声。

    “舌头是摆设吗?脑子是空的吗?学不会好好说话吗?是活腻了非要找死吗?还有谁想试试?”琼阿措环顾四周,脚下生出藤蔓将熊妖缠成茧,扭断了骨头飞快吞食。

    “哟,新来的小美人儿脾气还挺爆。” 对面牢房探出个青面獠牙的夜叉,声音粗哑,“有胆量!老子就喜欢你这种!老子可是这层监牢里的老大。小美人儿,你不如从了老子,今后跟着老子混,保你吃香喝辣,怎么样?”

    琼阿措拍了拍裙摆,重新在草垫上坐下,眼眸眯了眯,笑得柔和又无辜:“好啊。不过是你想让我从你,我不想动,你自己先过来嘛。”

    夜叉犹豫了下,色胆包天,当真幻化身形移了过来。“怎么样,小美人,我们现在就来睡——”

    话音未落,琼阿措的拳头已经砸在他鼻梁上。鲜血飞溅的瞬间,整座牢狱沸腾了。妖物生性好斗,见此情形立时大吼大叫,激动起来。

    琼阿措揪住夜叉的耳朵晃了晃,一脚踹向其膝弯,在他扑通跪地时,手指生出藤蔓缠住了他的咽喉。

    “你太吵了。”琼阿措歪着头,又将夜叉的咽喉勒紧了些,杏眼眨了眨,“你方才说你是这层监牢的老大?成王败寇,那我赢了你,那今后我才是老大了。还有人不服吗?”

    整座地牢静得像座坟。

    五日后,琼阿措坐在牢房最干燥的草堆上,周围跪了一圈鼻青脸肿的妖怪,小心翼翼地给她捏肩捶腿 。一只虎妖正用利爪给她剥橘子,连丝络都撕得干干净净。

    “老大,您尝尝。”虎妖谄媚地递上橘瓣,“最甜的,专门用来孝敬您。”

    琼阿措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妖物们瞬间四散奔逃回各自的牢房。

    琼阿措手忙脚乱地把食物藏到身后,顺势往草垫上一倒,捂着嘴咳嗽两声,气息奄奄我见犹怜。

    地牢铁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哟,小妖怪,你这是在演哪出?”秦淮摇着折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窈娘。

    他目光扫过各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众妖,又看看琼阿措虚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装也装像些,又没用刑又没受伤,怎么就突然半死不活了呢。”

    秦淮上前一步,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窈娘提着食盒站在他身后,眼眸里盈满担忧。

    琼阿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满地瞪着他:“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秦淮摇摇头,有意逗她:“不懂。”

    “你!” 琼阿措眼眸黯了一瞬,又亮了起来,“算了,不过,你们怎么来了?”

    ……………………只有你们来吗?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两人身后瞟,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别找了,你家卫大人这几日忙得很,日夜守着苏家小姐,怕是没空找你了。”秦淮故意拖长了音调,“你那红线看得倒也是真准,果然是——天生一对,拆不散呐。”

    窈娘瞪了秦淮一眼,将食盒递了过来:“阿措,饿坏了吧,先别想那些了,吃点东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食盒里是醉仙楼的八宝鸭和杏仁酪,还有琼阿措最爱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掉眼泪,向窈娘感激地笑了笑,闷头扒饭。窈娘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有个好消息是,苏小姐昨日已经醒了。”她柔声道。

    琼阿措筷子顿了顿,又多扒了两口饭。

    “她在陛下面前担保你不是凶手,镇妖司也查过了,南亭侯府残余的妖气虽与你的相似,细究之下却有不同,”窈娘轻声道,“过几日便可保你出狱。”

    琼阿措咬着红烧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别急着高兴,还有个坏消息。”秦淮收起折扇,难得正色道,“皇帝下了圣旨,昭告天下,为卫昭和苏明璃赐婚了。”

    窈娘犹豫地看向琼阿措:“卫昭他......”

    “他自然是答应了。”秦淮突然打断她,唇边已然没了笑意,“不娶可是抗旨。卫昭再硬气,也不能拿家人性命开玩笑。”

    琼阿措终于扒完了最后一粒饭,胸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令人陌生的疼痛,转瞬即逝。

    又来了,真是奇怪。

    她揉了揉胸口,放下碗,得意挑眉,唇角轻轻扯出一抹笑:“我就说嘛,红线绑得那么密,他们终究得在一起。”

    窈娘伸手抚上她的肩膀,琼阿措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秦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琼阿措猛地抬头,看见卫瑾瑜从暗处大步走了过来。他着了身正红箭袖,腰间玉带上悬着碧色环佩,俊美骄矜得像是画中人。

    “啧!”他有些不耐地看着秦淮和窈娘,“本世子费了多大劲才混进来,怎么还有别人?”

    又看了看琼阿措,更加不耐,“另外,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想看见我?”

    “世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啊。”秦淮慢悠悠转身,折扇“唰”地展开,“不过我们可是交足了探视银子的,论理可以待一刻钟的时间。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世子殿下未免太心急了。”

    卫瑾瑜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两人,径直走到牢中。他站在琼阿措面前,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芙蓉阁的桂花糕,吃不吃?”

    琼阿措愣了片刻,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秦淮忍不住抚额叹息:“你不是刚吃过饭吗?”

    窈娘白了他一眼。

    卫瑾瑜将油纸包递了过去,忽而别过脸冷冷道:“卫昭答应赐婚了,你知道了吧?”

    秦淮呵呵两声,很有眼色拉过窈娘,向琼阿措悄无声息地比了个口形:“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琼阿措看看他俩,又看了看卫瑾瑜,咬着桂花糕,向两边都点了点头。

    卫瑾瑜古怪地看着她,像是有很多话要问,但又忍下了什么也不说。

    沉默许久,桂花糕吃了大半,琼阿措忍不住先开了口:“世子殿下,你来这儿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吃的吧?……还有别的事吗?”

    “啊?哦。有啊,当然有。”卫瑾瑜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紫玉令,“我母亲要见你。”

    公主府的马车华丽宽敞,车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卫瑾瑜看向琼阿措,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道:“那谁,小妖女,你听我说。我母亲就是看着吓人,喜怒无常,脾气爆了些。你见了她不必害怕,她问什么,如实回答便是。她不会为难你的。”

    琼阿措向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了不知多久,马车驶入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穿过重重庭院,最终停在一座精巧的楼阁前。

    “到了。”卫瑾瑜率先下车,伸手扶她。

    公主府比琼阿措想象中要简朴许多。卫瑾瑜引着她穿过回廊,停在了偏厅里。

    偏厅中没有太过繁复华丽的雕梁画栋,只有一些恰到好处的装饰,几瓶枯败的梅枝倚在粉墙边。

    长乐公主斜倚在紫檀榻上,孔雀蓝宫装逶迤及地。

    那是个极其冷艳的美人,黛眉入鬓,凤眼含威,发鬓间钗环珠翠,面容与卫瑾瑜像了七分。

    卫瑾瑜带着琼阿措上前行礼,唤道:“母亲,人带到了。”

    长乐公主半阖着眸,轻声道:“过来。”

    卫瑾瑜将琼阿措往前一推,示意她走过去。琼阿措只得照办。

    长乐公主懒懒抬眼,对着她打量许久,轻笑道:“你就是卫昭舍命抗旨的根由?生得的确不错。”

    “不过,”长乐公主声音又蓦地冷淡,目光如利刃般在琼阿措身上扫过,“看着倒不像是能灭人满门的狠角色。”

    她身侧坐着个白衣男子,原本低头专心烹茶,闻言抬头微微一笑。眉目如画,气质温雅。

    琼阿措呼吸一滞,这人的面容简直和卫昭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卫昭俊美得如凛冽刀光,锋利得令人望而生畏,而眼前人的面容则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他望向长乐公主,声音亦是温和:“长乐,别吓着孩子。”

    “母亲,父亲。”卫瑾瑜上前拉住琼阿措的衣袖,将她默默扯了回来,辩解道,“她就是只没什么本事的小妖,脑子不大灵光,识人不明,又馋又懒,那种事肯定不是她做的。你们信我。”

    琼阿措:“…………?”

    …………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说吗?

    长乐公主瞪了他一眼:“没规矩。” 又看向琼阿措,放缓了声音,“陛下虽暂时放了你,心中疑虑却未消。”

    长乐公主轻轻抚着指尖,目光微暗,似是自言自语,“卫昭又倔得很,先前在金銮殿上公然抗旨,惹得陛下大怒。皇家的赐婚,岂是说拒就拒的。”

    “卫汀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唤道,冷哼一声,“你这儿子可比你有骨气多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将茶盏递了过去:“昭儿从小性子倔。只可惜他既一心入仕,必然身不由己。只能委屈他了。”

    “委屈?”长乐公主接过茶盏,向他冷笑道,“苏家小姐知书达理,门当户对。有什么可委屈的?倒是这来历不明的小妖怪,都将你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了,你一点都不在乎?”

    琼阿措:“……………………………”

    啊?我吗?

    让卫昭神魂颠倒,六亲不认,在旁人眼里,………………她这么有出息的吗?

    她怎么不知道?

    “长乐,” 卫汀之轻声道,“当年之事,莫要迁怒他人。”

    长乐公主蓦地站起身,掷下茶盏,广袖翻飞:“所以呢?卫汀之,你在提醒我什么?他卫昭有骨气又如何?口口声声‘不负此心’,最后还不是应下了这婚事?他的骨气不还是一样一文不值!”

    琼阿措:“…………………………”

    这怎么还突然生气,吵起来了呢?

    谁能告诉她,旁人家夫妻吵架的时候,她站在一旁该说什么啊。

    要不……躲远点免得误伤?

    “母亲。”卫瑾瑜拧着眉,突然开口,“你还有要问她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带她退下了。”

    琼阿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卫汀之叹了口气,看向琼阿措,无奈道:“姑娘请先等等。原本这件事我等也并不想掺和进来。只是因为南亭侯府灭门这件事太过蹊跷,镇妖司查验过,那残余妖力虽与姑娘身上的妖力脉出同源,却更为乌浊。

    但……与当年镇北将军府灭门案时出现的妖力,别无二致。”

    长乐公主霍然转身看向他,步摇乱颤,怒目圆瞪,声音冷得像冰:“卫汀之,不许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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