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床也越来越有魔力，让人只想躺下，窝在被窝里安心地刷着手机。手机上日历忽地从后台蹦出“今日小雪”。嘉茜才真实确切地感受到距离毕业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然而现在的她还是没有工作。

    一个月之前，她的一个朋友在微博上晒出了自己拿到了港校的offer。嘉茜打鸡血的想了想自己以后的出路，可是想来想去无论是哪条路都需要继续考试继续往上卷，才有机会获得进入高端局的资格。法皇汉帝听上去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实际上要技术技术没有，晋升的各种渠道全都需要考试。从小到大，嘉茜考过太多次试，每一个阶段的考试都能让她神经紧绷。嘉茜不是父母所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只能是笨鸟先飞或者自己努力去理解去学习。唯一比较有天分的科目就是文科类了。

    在这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以嘉茜现在的学历，只能是给小破公司做牛马，甚至有些需要牛马的公司也不招嘉茜这种没有经验的应届生。简历不是没投过，初筛就被筛下去了。网上同龄人纷纷发帖感叹到吃尽了时代黑利。嘉茜刷到过很多这样的吐槽视频，心里也是一阵阵难过。

    什么要脱下孔乙己的长衫，嘉茜也不是没有做过。

    大二的寒假，嘉茜跑去兼职摇奶茶，一个小时10元钱。选择的还是客流量比较大的奶茶店品牌，去上班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奶茶店里，嘉茜的手无时无刻不被冲洗。每完成一笔订单，就得冲洗雪克杯，量杯。没有订单的时候就在后厨忙着洗水果、切水果、给芋泥化冻、煮珍珠、泡茶、滤茶、煮布丁、煮烧仙草。当真没有一刻停下来，也没有凳子，就那么硬生生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刚开始去的头几天，脚都是麻木的，麻木的在奶茶店的前台和后厨里挪动。后来脚才慢慢适应长时间的站立状态。双手时刻保持整洁，茶桶和小料盒时刻要准备好一定量的库存。可不能出差错，出差错就会被全职员工盯着说这杯从你工资里扣。在奶茶店兼职的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临下班的时候可以给自己做一杯DIY奶茶带回家去喝。这样一点好处，算是让从小生活就不富裕，不敢乱花钱的嘉茜过足了奶茶瘾。下班了之后也没有别的精力干其他的了，只想在床上躺着，犒劳自己站了一天的脚。

    大三的下半学期，嘉茜又经过朋友介绍去了一家文具店兼职当导购。没有想到，这个文具店是个夫妻店。没有说夫妻店不好的意思，但是嘉茜可能是偏偏遇到了不好的那个。文具店导购，需要做的也是低声下气。同样的没有凳子。之前在奶茶店还好，虽然需要站一天，但是大家都一样的辛苦，一样累。文具店就不一样了，老板娘始终在收银员那个位置坐着，嘉茜只能站着。是的，职场的确是这样。道理嘉茜也懂，也不能埋怨什么。可是，就有几件事刺痛了嘉茜的内心。

    文具店老板娘很年轻，四肢都瘦瘦的，脸上也无肉，但是气质之间又透露着泼辣。每看到老板娘，嘉茜心里都会想到像鲁迅写《故乡》里的那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模样的杨二嫂。跟老板娘对话也仿佛是在和杨二嫂对话。嘉茜觉得鲁迅的比喻写得实在是生动至极。感觉她眼前看到的老板娘就如同是和鲁迅同时代的杨二嫂一样穿越过来的。

    “你老家是哪里的？”圆规问。

    “浯都”。

    “呀，浯都确实太穷了，浯都人大概都想出省吧”圆规轻笑着说。

    “有富裕的也有比较穷的。”

    “你是浯都哪里的？”

    “一个小县城，俞玚县。”

    “嘶，没听说过。”

    “现在大学生都考研考编，你有什么打算，不考吗？”

    “目前没有考试的想法。”

    “诶，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二本。”

    “对的。”

    “二本也就给人家打打杂～”

    “是的，现在学历贬值，二本很难有什么好出路。老板娘，你们当年是怎样的？”

    “我就这大城市本地的，上了个中专，学校里谈恋爱碰到我老公，他也是这的，然后我就嫁了。想着太无聊，就开了个文具店创业。”

    “你这个学历有些太低了，我儿子在庆元高中，我用不着太操心。”

    确实，庆元高中是全国有名的高中，能上庆元高中的学生，最不济也是能考上211的。

    对于老板娘的儿子，嘉茜没话说，觉得人家确实有真本事。嘉茜想这可能就是命，但是有点过于讽刺和好笑。目前社会还是尊崇学历的，中专生对一个二本的嫌弃学历太低，而且颐指气使的当佣人。只能抚慰自己说，不辛苦，命苦哈哈哈哈。那个年代的中专生能念到也算了不起了。她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有好老公有好儿子，怎么不算是一种人生上的顺风顺水顺财神呢哈哈。

    第一天在文具店上班还可以，就是走过来走过去，要把商店里的货物都照看到，熟悉各种商品的摆放位置。从外面的马路路过来看，这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店铺，店铺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文具店招聘。这个文具店地址选得也巧妙得很，旁边400米是一个小学，店铺正对面呢是一所中学，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都有。小学放学时间早其次是初中，再然后是高中。每天的客流量在放学时间段内无敌爆炸多。

    这个店铺不仅仅是卖文具，还卖雪糕、炸薯条、烤肠、奶茶、小零食、桶装方便面、各种饮料还有矿泉水、汉堡包、新出的各种二次元谷子卡片、起泡胶、捏捏乐、咕卡、手表、闹钟、保温杯。只要是学生喜欢的，学生当中流行的，所需要的，它都卖。所以说招牌上虽然是那么写着的，但是里面的货物很多很齐全。店铺面积很大，就是有些拐弯抹角，因为相当于是四个大房间和一个厕所的面积。客流量无敌爆炸多的时候，三个人忙地团团转。学生在店里面也忙地团团转，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因为货物上基本都没有标价，第一次购买某样货物的学生需要问价。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份工作不用动太多脑子，稍微灵活一点就可以。嘉茜做得也没有不好，对学生态度也很柔和。但是老板娘就很挑刺儿，说你看你没有紧紧盯着某些学生，应该预防他们偷东西。于是，这份名义上是导购的工作，还成了一个兼顾当侦探当监管的人员。

    嘉茜不是没当过学生，老板娘这样做就相当于是把学生当潜在的犯罪嫌疑人，要“求用这种审视的目光去盯着学生，学生当然也会感受到不自在。

    老板娘虽然要求这么做，但是嘉茜也就还是按老板娘的说法装装样子，心里对这些学生还是很喜欢的。学生问需要什么商品时，自己就带他们过去。几次三番后，老板娘还是不满意，因为老板娘收银台上还有监控。她能从监控里看到嘉茜的行动，她觉得只要不紧跟着学生就不行。

    学生上课的时候，店里人少，但是也得干活。尤其是搬货，一箱一箱的饮料和水需要嘉茜从库房里搬出来。然后分类摆放到饮水机里。各种小零食卖得快，也需要补货。这些体力活对嘉茜来说，咬一咬牙也就还好。比较忍受不了的就是厕所。那个厕所里堆满了各种货物的纸箱，非常脏乱差。没什么事的时候，老板娘就让嘉茜洗厕所。学生们吃的喝的掉到地上需要清洁也是嘉茜来干。

    炸薯条、做奶茶、煮珍珠、化冻烤肠、烤烤肠很多时候也是嘉茜干。因为老板娘自己负责收银。老板还有他的班要上。这么大一个店很多时候就是嘉茜和老板娘两个人。然后嘉茜就像她的仆人一样。

    “嘉茜，该补货了。”

    “嘉茜，把厕所里的纸箱给拆了踩扁”。

    “嘉茜，你知道这里原来有多少根这个进口牌子的笔吗？”

    “嘉茜，来搬货。”

    “嘉茜，饮料机里的饮料摆放又乱了，快去摆齐”。

    “嘉茜来了之后，先把我早上吃饭的碗给洗了。”

    是的，职场牛马罢了，还得端茶送水。中午忙完之后，该吃饭了，也是嘉茜跑腿去买老板娘爱吃的。送外卖的快递员都还有跑腿费，嘉茜没有，自己吃饭还得自己另掏腰包。骑个小电动车还得提防着自己左手拎的两份餐有没有洒，汤汤水水的有没有漏油搞到自己衣服上。

    最最让嘉茜受不了的还是卫生问题。嘉茜在奶茶店里干过，实在是受不了文具店厨房里小作坊式的奶茶。可以说煮珍珠的器具是没有专业的。就是一个坑坑洼洼看着像被暴力摧残过的不锈钢盆。煮珍珠就是在电磁炉上加热。没有任何量杯，珍珠给多少，糖放多少全凭感觉。第一天没用完的珍珠接着用，第二天没用完的话，第三天还接着用。洗碗池除了洗那些餐具外，还洗厕所的臭拖把，臭抹布。嘉茜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家里不卫生。洗厕所的拖把再怎么也不会放到洗碗池去洗。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吧。但老板娘就这样干，这些都是她先干一次示范，然后指挥嘉茜去干。

    嘉茜内心在洗碗池里洗拖把的时候，感觉有一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手也不想碰拖把。是的，她对此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