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后的第九个月，我终于找到了工作，是一家服装买手店。工作室是临街两层，我办公的地方在二层，复古风装修。办公桌被三四米高的货架包围着，货架上也杂乱堆着各色衣物，球型吊灯高高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只能照亮办公的一方桌子。

    “这款衣服图片需要重拍，你去拍一下”老板声音从他自己的小办公室传出来。

    我明明应聘的是设计师，算了，才找到工作。问过仓管同事。

    “他们在下面整理货架，你下去问一下就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就下一楼了。

    一层被货架和水泥墙间隔成八九个空间，除了临街的5扇玻璃门，关了灯，再没有一点日光透进仓库深处。一年中只有六月到十月，仓库温度才适宜一些，其他时间都透着一种的森然。一层靠近左边是仓管人员日常工作的地方。

    “你好，这个衣服放在哪里？”我举起老板发图的微信页面给他们看。

    “在最里面，我带你去吧”，说着女同事抱着一叠整齐的衣服，带我往最右边仓库走去。过道狭窄，且还堆着纸箱，只能单人走。

    “直走右转，在你正对面那个货架最下层。”她站在这个过道拐弯处说完就开始归整她手里的货。水管的哗啦声盖过了脚步声，我蹲下去翻架子最下层，灯光有些暗，聚精去翻衣服领标的尺码。水管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很静，只剩下我翻衣服的沙沙声，什么东西站在背后盯着我，我猛地将手机的灯向身后照，啥也没有，我拿起衣服快步走出这个最里面的小空间。

    又是一个购物节，老登自己白天两点来，下班要我们加班做商品详情页，上链接，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了。着急打车定错位了，还得走一段路。买手店附近黑黢黢一片，路过昏黄，不怎么亮，路过十字路口时，有两个小孩坐在红绿灯附近的石墩上，车已经到了，我着急从他们中间穿过，跑向出租车。一路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直到洗漱好躺床上那刻，也没想明白。

    第二天和同事聊天，我才猛然惊觉，昨晚那两孩子穿的是短袖。要知道，前一个星期才下过初雪，这周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也只有10度。我心里咒骂了几句老登，如果不是他让加班那么晚，不是我的活也让我干，我怎么可能碰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在我办公的二层顶上，还有一个放一些海外牌子衣服的小阁楼。年假回来后，仓管人员上小阁楼拿货，刚扳下开关，小阁楼的灯噼里啪啦一阵火花后全部黑下来，仓管同事惊呼一声，引来了店长。

    “咋啦，楼上都是海外牌子的衣服，干活注意点。”说着边打开手机灯上楼。

    又是一声惊呼，恰好这时老登来上班了。

    “漏水了，快把拖布拿来”，又是提桶的，又是拿抹布的，又是打电话找人的，一阵闹腾。几个女同事叽叽喳喳收拾了一上午才将泡水的衣服整理出来。听物业说，是楼上阳台的水管冻裂，住户去南边过年了，天气又回暖，好在漏水时间不长。

    小阁楼靠近左边的最里面有个小隔间，漏水那次电工来修，但似乎没完全修好后。别的隔间灯好好亮着，但那个小隔间的灯开了几次忽闪忽闪的，又闪了几天，撑不住就黑了。几次听仓管人员说让修小隔间的灯，但是一直没动静。

    “电工不在市里，要等他回来修”，仓管同事怏怏应了一声。自此，那个小隔间的灯就一直黑着。他们上楼拿衣服的时候就吆喝两三个人一起上去，咚咚脚步声震的我脑瓜疼，画图画的我不得安生。

    女生就是胆子小，有啥好害怕的。

    “这个衣服需要重拍一下”老登又派活儿了。我来了大半年了，各牌子衣服放哪儿基本知道。

    我迈步走向三楼，走向那个扳下开关也不亮的小隔间。小隔间只有二三十平，隔间内沿着墙壁装了一圈货架，中间唯一点空地还放置了落地衣架。隔间入口被余光照亮，那排落地衣架挂满了参差不齐的皮衣。手机光只能照亮身边的货架，站这边，根本看不清那边货架放的啥。

    我循着货架一层一层翻过去，侧身走过去蹲下看架子贴地那层，不堪重负的落地衣架吱嘎叫着。正翻着衣服呢，那种被盯着，毛骨悚然的感觉久违的又来了。手机灯光被挤挤挨挨的皮衣遮了个严实，看到上边看不到下面，心里有点发毛。我起身走出去，在隔间入口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黑莹莹一团。

    “周姐，我没找到这件衣服，要拍照，麻烦拿一下”。周姐应了。我压下有点急促的呼吸，坐回工位，再次听到有关三楼的事儿，是一周后。

    “三楼小房间的灯啥时候能修呀？整理货架、找货都不方便。”女同事午饭正在闲聊。

    “是呀，每次去小房间拿货总感觉被啥盯着”。

    “是吧，我也有这种感觉，总感觉那个房间有人”。我没有吭声，脑子里思索着要不要看看其他工作。

    “你们下午把皮衣库存盘一下”周姐过来发话。茶水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触碰声。

    下午我在前厅拍衣服，看到周姐直接在大群叫人，周五谁在上班，接着发出一张截图，图片是泛着油亮黑光的皮衣口袋，口袋旁边躺着一朵白纸花，纸花垂下的布条上写着“哀悼”，截图对话框里还有客人高频的问候词。

    过了两天，听仓管同事查到了衣服上一个买家，但是那个买家不承认，但一件皮衣接近上万，不得已周姐就带着皮衣去找了买家。

    后来闲聊才知道，那个衣服被去世的人穿过。那个皮衣买家好面子，邀请亲朋好友来城里玩，觉得老爹没件像样的衣服，割肉给老父亲买了件将近上万的皮衣，结果老人早上穿，下午就脑梗去世了。媳妇儿收拾老人衣服时，小孩在旁边捣乱，手快的就将他妈胸前的白纸花揪下来藏进沙发上皮衣口袋里，等媳妇看到皮衣的时候，想着没过七天就给退了。

    事情的处理结果是皮衣退了。至于那件皮衣是挂三楼小隔间，还是已经找到了下一个买家，我并不知道。

    看着小隔间我刚换好的灯泡，嗯……一会儿就把离职报告发给老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