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五发完周报，于意萌火速关机下班，稍稍磨蹭一会儿，就要堵死在路上。

    快七点的时候，她终于找到Jasper所说的那家Whiskey Bar。

    酒吧远离最热闹的太古里街区，藏在附近的一个巷子内，门口竖着一个暖色的灯，上面用花体英文写着“Gallery”。

    于意萌推开门，门后的铃铛传来清脆的叮当声，又随即被店内的爵士乐掩盖了。

    正对着大门的吧台，有一位调酒师正在里面调酒。客人有零星几桌，夜生活还没开始。

    于意萌环顾四周，发现一位低着头玩手机的美女，大波浪，穿米白色V领衬衫——正是唐子宜。

    她走到糖糖身边坐下。“我来啦！”

    “你可终于来了！”糖糖收起手机，小抱怨了一下，“等你好久了。”

    “谁跟你似的，”于意萌仰头干了一杯水，“没事儿五点就下班了，外企就是好。”

    “那你也来外企呀，我们最近正招人呢。”糖糖撇嘴。

    于意萌放下水杯，“对了，我工作上有一些变动。”

    糖糖翻酒单的动作一顿，“你要换工作了？”下一秒又自我否定，“不对啊，你不是挺喜欢现在这个报社的嘛。”

    “不是换工作，是我要负责新的内容了。”于意萌解释，“老盛把我和另外几个同事调去负责创业项目报道了，我们还要运营一个新公众号。”

    老盛是盛项明，大于意萌好多届的直系学长，也是她现在的编辑和直属上级。

    其实没多少人想报道创业公司，这些企业规模还小，明星项目也难抢，不如继续做大公司相关的财经内容。

    于意萌这次是帮了老盛一个忙，为的是以后她转岗的时候，财经部能放人。

    她的梦想不在财经新闻，她有更想做的事情。

    “哇，我们小鱼要负责新项目了！那能不能采访下我们公司！”糖糖两手托腮做捧心状问。

    “别闹，你们公司那个体量抵得上十个创业公司了。”

    糖糖在一家500强外企做公关经理。当然，美其名曰“经理”，她手下没带一个人，需要汇报的上级却有很多。更何况，之前做财经报道有合适的选题时，她也写过糖糖的公司。

    糖糖没理她，眼神往她身后飘。“诶，他们人呢？”

    于意萌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到了吧。约的时间是七点半……”

    正说着，就听到“铃”的一声，酒吧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跟在他后面的是方凛。

    方凛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配灰蓝色的格纹围巾，看起来有些儒雅，身姿依旧挺拔。

    前面的男人跟方凛的风格完全不同，留着毛楞楞的刺猬头，英气的眉毛向上挑，看起来很阳光，身上穿着一件潮牌薄棉服。

    “于记者，您好！”这位疑似是Jasper的男人开口。

    糖糖猛地回头，站起来推开凳子冲着他伸出手。“您好您好，我是小鱼的朋友唐子宜，您就是方总吧？”

    “啊……这个……”Jasper握着糖糖的手，求助地看向于意萌和方凛。

    方凛已经来到桌边。“我是方凛。”

    于意萌轻笑一声，看着糖糖飞快将右手抽回来，转而向方凛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方凛极快地与糖糖握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看向于意萌。“坐吧。”

    “您好，您就是Jasper吧。”于意萌问道。

    Jasper挠了挠头，“是我！”他大咧咧地笑着，整齐的牙齿在灯光下白得有些耀眼，“终于见到你了，于记者！”

    “叫我小鱼就好。对了……你之前知道我？”于意萌抓住Jasper话中的重点。

    她清楚地捕捉到Jasper极快地瞥了方凛一眼，“没……这不是你帮老方做了一次采访嘛，他回来跟我说了。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受媒体的采访。”

    于意萌点点头，按下心头的疑惑。

    糖糖凑过来，“刚才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小鱼，给我们介绍下呗？”

    “这位是奔月科技的方总，方凛……”被点到名字的人已经在擦杯子了。

    糖糖语出惊人，“也是小鱼的高中同学，嗯，学弟。”

    于意萌眉头一挑，下意识看向方凛。

    他捏纸巾的修长手指也是一顿，点了点头，“嗯。”

    “哎呀，小鱼和我们老方还是老熟人呢？！”Jasper一脸八卦，虽然于意萌感觉他的表现有些浮夸。

    她不敢与坐在她对面的方凛对视，还是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此时她感觉浑身燥热，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害怕Jasper继续问下去，她拾起酒单分给Jasper和糖糖，“一会儿再聊，先看看喝什么酒吧。”

    最后一份酒单，被方凛轻轻接了过去。她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那一张薄薄的纸板，却像是握住她的心脏，并反复拉扯。

    糖糖托着脸，纠结着要点哪一款酒。Jasper身体前倾，在糖糖的酒单上点了两下。“这款‘春日浪漫’蛮好喝的，桃子口味，适合女生。如果你喜欢口味酸的，那这个百香果的调酒也不错。”

    于意萌听到糖糖问：“谢谢Jasper的推荐，你怎么对这家酒吧这么了解啊？”

    方凛闻言抬头，“詹高阳是这家店的老板。”

    “噢！！”于意萌和糖糖一起发出了惊叹。

    原来Jasper的名字是詹高阳。

    于意萌开玩笑地问，“今儿这顿，詹老板能打折么？”

    詹高阳呲牙一笑，“不打折，今天两位女士喝多少都算在我头上，给您们免单！”

    于意萌瞪大了眼，“这个倒不用，不用……”她只是为了缓和气氛，开个玩笑而已。

    “显摆。”方凛在旁边哼笑一声，“就让他请。”

    于意萌不好意思地冲詹高阳摆了摆手，坐正身子的时候发现方凛正在盯着她亮起的手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闻的推送，屏保是她家露娜，黄澄澄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盯住虚空中的一点，神气得不行。

    “抱歉。”方凛很快移开目光，“不好意思看到你手机屏幕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的猫咪叫什么名字？”

    “没关系！”于意萌大大方方地举起手机给方凛展示露娜的照片。“她叫露娜。”

    “露娜，这个名字和她的长相很般配。”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在爵士乐的背景音中仿佛在吟诵一句诗，这句诗歌化成一道电流流窜于她的四肢百骸，她不由地微微战栗。

    “是很可爱。”她轻声说。

    这时，服务生为四个人端来了酒，于意萌点的是一杯威士忌，也是詹高阳推荐的。

    这款威士忌是她很喜欢的味道，淡淡的煤灰味恰到好处，并不十分强烈，口腔间还萦绕着水果的香气。她顺势抿了一口威士忌，压下心底的那一份悸动。

    方凛和她想得不一样，他似乎很喜欢猫咪啊！

    四人一同举杯，詹高阳先发言，“我们老方不善言辞，我替他说几句。今天很高兴认识小鱼和唐小姐，我要首先感谢小鱼帮我们公司做了宣传，我和老方都非常期待后续的稿件。”

    闻言，于意萌看向对面的方凛。方凛恰好也在看着她。刚才喝下去的那口威士忌似乎已经开始上头了，在柔和的氛围着，她似乎探寻到方凛眼中的一丝肯定和笑意。

    “好了，我就说这一句，今晚不要再说工作了！”

    詹高阳坐好，喝了一口他的酒。糖糖很是赞同，本来她就是来吃饭喝酒的，可不想听他们在饭桌上大聊特聊工作，当下就举起杯子做好了碰杯的动作。

    另外三人默契地与她碰杯。

    四个人吃着小吃，喝着酒，气氛还算融洽。于意萌想象中的尴尬并没有出现，只是一张桌子清晰地被划分成了两个派别。

    那一边，糖糖和詹高阳意外地很聊得来，两个脑袋时不时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而叽叽喳喳，时而放声大笑。

    这一个“半球”，于意萌和方凛就属于安静派，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

    天知道她要跟方凛说什么呢？不能说工作，那就只有高中时期，她怎么可能傻到主动提起那些糗事呢？

    剩下的，他们已经八竿子打不着了。于意萌回味着这个念头，又狠狠闷下一口酒。

    于意萌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扫了一眼，是运营商的短信。神气的露娜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方凛先挑起话题。“露娜……很可爱。”

    提到自家猫猫，于意萌是很放松的，“前两天看到你给我朋友圈点赞，我就想说，你是不是一个隐藏猫奴啊？”

    “嗯？”方凛歪了下头，似乎在琢磨“猫奴”这个词。

    于意萌只觉得他的这声“嗯？”仿佛露娜的尾巴一样，在她的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不着痕迹。“就是……很喜欢猫的人……”

    于意萌移开目光，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又抿了一口威士忌。

    “那我算是猫奴吧。”方凛平静地回答。

    “既然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养一只？”

    方凛向于意萌和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些酒，回答：“现在这个阶段，不适合养小动物。”

    于意萌知道他指的是创业初期太忙，如果养猫的话，肯定无法好好照顾猫咪。“那……有机会的话可以来看看我家小黑。”

    刚说完，于意萌就后悔了，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这不是变相邀请方凛去她家吗？

    “嗯。”方凛没说什么，只勾勾嘴角，向于意萌轻轻晃了晃杯子。

    于意萌瞬间懂了方凛的意思，与他碰了碰杯。玻璃相碰触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颗种子毅然决然落进土里的声音。

    完了。她对自己说。完了完了。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她感觉她快要在同一条河里淹死了……

    于意萌不自觉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诡异的念头甩出脑袋。

    “怎么了，不舒服吗？”于意萌对上方凛略带关切的眼神，“还好……还能再喝一杯。”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喝醉了吧。虽然她是有一些些上头，身体也燥热得一直冒汗。她手边已经堆了一个擦过汗的纸巾“小山”。

    “没有第二杯了。”方凛拿走她还剩一口酒的杯子，顺势抬手看腕表，晚上11点16分，已经不早了。

    再看看旁边的詹高阳和糖糖，两个人的脸都喝红了。糖糖的手已经搭在詹高阳的肩膀上，就差称兄道弟了。

    方凛看不下去，拍了拍詹高阳，“你给于意萌推荐的什么酒？她有点喝醉了。都喝得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送她们回去吧。”

    糖糖才是真的喝大了，她靠着于意萌，“不要叫‘于意萌’，要叫她‘小鱼’呀……”

    詹高阳并没喝多，闻言瞬间清醒了许多，扶着糖糖站起来，又问于意萌，“今天吃的喝的可尽兴了？”

    糖糖酒劲上头，举着手回答：“特别尽兴，特别开心！”

    詹高阳乐呵呵的，“那就行！”指了指手机屏幕，“快11点半了，今儿咱们就到这儿？”

    “这才几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好吗？”糖糖不乐意了，她才喝到“微醺”呢！

    方凛早已暗示过于意萌喝多了，詹高阳自然懂是什么意思，安慰糖糖道：“今天有点晚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等会我们送你们回去。”

    “等会再……”糖糖大眼睛一转，终于反应过来，“等下！那让方凛送小鱼回去！”

    “您先关心自己吧……行行，让老方送小鱼回去，你跟我走。”

    已经被安排好的于意萌确实喝了不少，有些小微醺，但绝对没有喝醉。詹高阳虽然开玩笑今晚免单，她还是想把今晚这顿酒给请了，于是趁着糖糖和詹高阳在掰扯的时候去买单。

    一回身，发现方凛手里拿着水单回来了。于意萌瞪大眼望着他手里的那张纸：“你买单了？”

    方凛穿上他的大衣，接着拿起于意萌的外套，“嗯。走吧。”

    于意萌比喝多了还懵，“去哪里？”

    方凛回过头，他的脸因沾染了酒气而泛出桃花般的浅粉，又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去你家。”

    于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