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寒冬腊月。邓老头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他手一伸穿好了破旧但还算暖和的灰色棉袄，脚一踢，灰色的老棉鞋便稳稳当当的穿在了脚上。

    “哎哟......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冷咯，”邓老头的鼻子里有规律的冒出稀薄的白雾，“嗨，周大妈的鸡今日也不见叫了，谁......”

    他絮絮叨叨的，拿起了陪伴多年的木棍，棍端挂着一面铜锣，木棍早已被他磨得油光发亮，他拍了拍木棍，彷佛拍着一个多年的老友，邓老头打开了四处漏风的木门。

    “吱呀——”冷风猎猎的刮起，一股冷风调皮的钻进了邓老头的棉袄里，“哎呦！”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邓老头走出了门，时间尚早，天边仍是大片的鱼际白。他沿着街道晃晃悠悠的走起来，“咯吱——咯吱——”脚踩在下了一夜的雪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足印。

    他敲着铜锣，喊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灾——”长长的尾音回荡在看不到头的街道里。

    突然，邓老头敲着的铜锣戛然而止，他望向前方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呦？”邓老头揉了揉发黄的眼睛，“这是哪家姑娘，怎么跪这呢？这得多冷啊？”说完赶忙小跑了过去。

    原来是前方靠近墙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跪着的纤细身影，她头低低的垂着，仿佛虔诚的祷告着什么。女子的身上有着一层厚厚的雪，可见已经跪了许久。

    等邓老头到了跟前，他伸手拍了拍跪着的人，将她身上的飘雪也拍下了些许。

    他边拍她身上的雪边道：“姑娘，你跪在这边做什么？纵是犯了错也不能跪在这......”那女子突然仿佛承受不住邓老头的手劲，顺着手拍向的方向直直的向前倒去，却还是保持着跪着的模样。

    邓老头双目大睁，紧紧的盯着女子，一股惧意涌上心头，他嘴巴抽搐了一下，喃喃道：“死......死人了？”那倒着的女子显然不能给他答案，邓老头仿佛被触碰到火了一般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雪上，他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快速的敲着铜锣，铜锣被敲的咚咚作响，声音在这个街道中回荡。

    元德十九年，上京城内永阳坊出现了一具女尸。

    永安坊

    一群人呈半包围状围住了中间的女尸，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皆探头探脑的，不时发出阵阵声音，或哀叹，或惊恐。声音嘈嘈切切地令人听得不真切。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身材娇小、蓬头雾面的小乞丐躲在其中，用漆黑发亮的眼睛不断扫视着人群，似乎要把一切记在心。

    “嘚—嘚——”一群马匹飞驰而来，为首的人是张县尉，他向后牵住马缰，使马匹停了下来，后面是他带领的几名衙役和仵作。张县尉面色阴沉地看向人群，心里暗想：昨日一名下官送了一个扬州瘦马，原想着今日好好享用，没想到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尸绊住了脚，真是耽误了我的雅兴。张县尉在心中暗骂，但脸上不得不维持着官威。

    众人看到张县尉来了，一瞬间噤了声，自动向两侧分开，为县尉等人让开了一条小道。

    里长连忙迎了上去，他看到张县尉脸色阴沉，心知是坏了县尉的好事，内心叫苦不迭，陪着笑脸道：“县尉大人，这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尸，您看该如何处置？”他搓着手。

    张县尉看着里长谄媚的姿态，鼻子哼了一声，好似心情好了些。他转头对旁边的衙役说：“将人群都散开，无人允许不得擅自触碰尸体。”又对一名站着的仵作说，“你去检查这女子的尸体。”

    一名衙役向人群走去，狠狠地皱着眉头，边走边挥手着说：“你们速速离开，该干嘛去干嘛去，不要在这里妨碍官府办案。”众人看着衙役凶狠的模样，害怕他突然给他们来一掌，赶忙四散走开了。

    衙役看到了在角落里的乞丐，他迟迟未走，于是错了皱眉头，向他走了过去，“你这乞丐在这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离开。”衙役作势的凶狠地抬起了手，小乞丐长长的刘海挡住了脸颊，只见嘴唇抿了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其中另外一名衙役拿着笔卷，随着仵作的检查记录情况。

    时为辰时，地点为京城永安坊靠近住户的外墙附近。死者为女性，年约四十，呈跪姿，头稍倾，双手交握置于胸前，侧向坊墙。夜间天降大雪，覆盖其身，四周雪地无痕，显为昨夜所遗。死者脸部状态紧绷，面色灰白，死前多见害怕，仅有一剑穿心之伤痕，不见挣扎痕迹，身着素色棉袍，身材纤细，未着身份明显之物。依照伤痕的腐烂程度推测为一日前所害。

    张县尉听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吩咐两个衙役留下来看守现场，其余的人接跟着县委回到了衙门。他回到衙门后便吩咐手底下的人去走街坊市，调查女子的底细并整理卷轴。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就有属下来报说，近日没有人来报案寻找女子，也无人知晓此人到底是谁，在附近亦没有目击者，“不过倒是在附近发现一个乞丐蹲在地上，打量着一小串靠近墙角的脚印。”那人描述着，“乞丐......？”张县尉想起了被衙役驱离的乞丐，蓬头污面不知是何模样。

    那人点点头，张县尉甩了甩袖子，向门外走去，“走，随本官去问问这乞丐。”

    永安坊

    无名女尸的尸体还在原地，好好的待在原地，但随着温度的升高，雪渐渐化了，尸体的面貌也逐渐显现出来，此人样貌清秀，脸上有着几道岁月的皱纹，在右脸颊处有一颗小黑痣。

    张县尉下了马车，拍了拍袖子，向前看去，只见在衙役旁边竟然站着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此人着一身月白华服，三千青丝高高的绾起，面容清雅脱俗，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宇间淡淡的疏离和清冷交织，眸子如浩瀚星辰凝视着面前与他交谈的小乞丐，鼻梁挺拔，润泽的嘴唇微微抿着，如玉般雕琢的面庞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与旁边衣衫褴褛、破破旧旧的小乞丐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县尉赶忙走向前去，把小乞丐挤到了一旁，挤着一张笑脸，说：“怎么宋大人您亲临现场了，下官张立，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他边说边鞠躬，语气里充满了讨好。心里想着哪阵风把大理寺少卿吹来了，张县尉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宋舞榭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向后退了几步，声音清冷，说：“周大人在今晨听说了此事，对此事较为重视，特地派遣我来协助县尉大人办案。”

    张县尉一听，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脸上顿时喜笑颜开，眼角的皱纹的舒展开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大人能够指导我等，是下官的荣幸，有了宋大人的帮助，案件一定能水落石出的，请大人过目梳理好的卷宗。”

    张县尉不敢小瞧这位初及弱冠的大理寺少卿，虽说年仅二十岁，却协助大理寺办过几件相当棘手的案子，更不用说他是当朝的宣武侯世子。

    宋舞榭点了点头，说到：“方才几个下属已经向我汇报了大致情况，”宋舞榭顿了顿，看向张县尉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不知张县尉有没有发现在暗处的脚印？这位伙计发现了暗处的脚印。”宋舞榭向小乞丐点了点头。

    张县尉嘴角忍不住浮起尴尬的笑容来，说到：“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他看向刚才被他挤过去的小乞丐，发现他正抱臂看着他。“老许，去看看那串脚印。”那位叫老许的人站了出来，抱拳道：“大人，我观察了此处脚印，脚印约莫是昨晚的，只能依稀分辨是位男性。”老许脸上浮起了一片红色，满是愧疚的表情。

    “雪融导致脚印显现出来，此串脚印为男性，长九寸，宽三寸有余，依照脚印深浅可判断身材较瘦，身高约七尺，且都为右脚的脚印更深，左脚脚印有拖拽痕迹，应该是一个半跛子。”沙哑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向说话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