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光下,魔宫中有微风拂过,游廊间漂浮的磷火被风吹散。

    “殿下!”清尧摸着月光过来,“天君命我带你回天宫。”

    此时正是就寝的时辰,阿辰却守在魔尊床前不肯回房,他揪着床幔,余光里魔尊沉睡的侧颜正浸在柔光里。

    “你替我回了父君,就说我伤还未好,没法腾云。”阿辰别过脸。

    清尧望着阿辰绷直的脊背叹了口气:“天君说早知殿下会这样说,所以...”他顿了顿,“天君借了灵宝天尊的坐骑五彩夔牛,现下就候在回廊呢。”

    阿辰拉拢着头,不做声。

    窗外忽传来一声如雷闷吼,惊得阿辰攥住被角。

    “父君定要这般急?这坐骑...可会颠簸?”

    “阿辰,回去吧,你母后该担心了。”魔尊说道,带着虚浮的气音。

    阿辰偏头躲开:“有什么好担心的,师伯这里又没有野猪能吃了我。”

    “在魔界,哪里能让你被野猪吃了...”魔尊苍白的唇扯出笑纹,轻声说道。

    “殿下,再不走,君毅将军会亲自来请。”清尧一脸为难。

    “那呆子最听父君的话,他要是扛着捆仙锁来,师伯可得把我藏进密室...”他边说边往床底张望。

    “回吧,等师伯好了,就到天宫去寻你。”魔尊语气轻得像哄小孩一般。

    “真的吗?那我等你!”阿辰猛地起身,“可立契为证?”

    魔尊费力点点头,抬起小指勾住阿辰悬在胸前的玉珏:“以寒玉为誓。”

    阿辰这才放心跟清尧往外走去。魔族望着阿辰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渐渐融进回廊,直到彻底消失,才放任自己咳出满帕血沫。

    魔宫中忽然静下来,烛光摇曳,映照着魔尊孤寂的身影。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深沉,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曾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独居的岁月,但如今,与阿辰分开后的落寞却如潮水般涌来。

    他忽然想不起来,以前几万年静谧无声的岁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洪荒异兽果然非一般神兽,不过眨眼功夫,阿辰便回到了天宫。

    他前脚刚踏进紫呈宫,“咣当”一声,铁门就重重合拢,九重宫门道道下了锁。

    阿辰抬脚就踹在门扉上:“喂!开锁、现在、立刻!”

    他察觉不对,疯狂地敲打着门,清尧也是吓了一愣。

    “殿下息怒,天君吩咐紫呈宫从即日起禁足,一干人等不许外出。”

    “禁足?为何禁足,我要见父君!”

    门外一片寂静,无人回话。

    阿辰一拳重重打在宫门上,“说什么夔牛温顺,我看那分明是押解囚车的牲口!”

    清尧慌忙去拦:“殿下,清尧下届前,并不知道会这样。”

    “父君有意把我关在这里,怎会让你知道。”阿辰丧着气回到殿内,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有本事关我一辈子!等师伯来接我,我就...我就把凌霄殿的瓦片全揭了!”

    直到黄昏,宫门才稍稍打开,阿辰一个箭步冲出去,正巧撞在天君的怀里。

    “多大了,还这般莽撞。”天君铁钳般的手扣住阿辰肩头,“回去。”

    “父君!”阿辰挣扎着要往外冲,却被两柄交叉的铁戟拦住去路。天君硬是将他拽回殿内,宫门轰然闭合。

    白玉茶盏在天君指间转了又转,许久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从今往后,不许再见魔尊。”

    “父君是要我做忘恩负义之徒?师伯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这救命之恩,怎就连往来都不许了?”阿辰满脸不解。

    “放肆!”天君重重撂下茶盏,“正是因为他豁出了性命去救你...”天君顿了顿说道:“你可知,万年前,父君为何与自己的师兄魔尊决裂的?”

    “孩儿早有耳闻...不过沧海山田,父君还是放不下那件旧事吗?”

    “放得下,放不下,都该了断了,只是你与魔尊再生情愫,你让你母后的颜面何存,她要以什么身份去面对魔尊?”

    “母后早把合欢铃沉了弱水!是父君把自己困在嗔妄里...”阿辰失控般嘶吼,“莫非父君还要把陈年婚契刻在我骨头上当枷锁?!”

    天君额角青筋暴突,掌风挟着灵力将阿辰掼在地上。

    “太子即日起封宫禁足,非诏不得出!”天君冷言离去。

    清尧拿来氤氲着药香的毛巾,阿辰接下,却攥着它死死按住心口。

    就这样过去了几日,阿辰盼不来魔尊进宫的消息,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桌上,天天想着能往那个角落偷跑出去。

    又是清晨,阿辰正盯着门缝处那道阴影,随着时辰推移,此刻已从巳时的三寸缩成一线墨痕。

    门外忽然发出细微响动,“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赤着脚就跃下案几,“师...”笑意在看清襦裙的瞬间凋零,原来是影瑶,他神色一下子又失落下来,躺在一旁的藤椅上晃着。

    “阿辰哥哥,今日我特意求了父君,让瑶儿来送些朝食来。”

    “瑶儿,你的伤好点了吗?”阿辰这几日只关注着魔尊的伤情,现在才想起瑶儿来。

    “谢哥哥挂念,瑶儿并无大碍,只是父君罚跪了几日归墟境,现在才能走动来见哥哥。”

    “归墟境的玄冰最是伤经脉,不过也好,不像我,要被关禁闭。”

    “哥哥可是忧心着魔尊的伤势?”影瑶试探性问道。

    阿辰低头咬着嘴唇,小声呢喃:“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哥哥,魔尊与父君母后是同门师兄妹,长辈间尚还存着一些恩恩怨怨,父君不让你与魔尊来往,也是有原因的。”影瑶隐晦提醒。

    谁不知道,在万年前,魔尊与天后深情难弃,而天君却以天族太子的名号强娶了天后,直到天魔大战,两人在混战中误伤了天后,导致腹中胎儿殒命,这段刻骨铭心的情愫,最终被这份深重的伤痛埋葬。

    这是天君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天后与魔尊永远的遗憾。

    如今,阿辰却喜欢上了魔尊,孽海翻波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轮回倒转,宿命重演。

    “或许...当年母后亲手系的姻缘绳,此刻正缠在我的腕骨,另一端还连在魔尊被天罚灼伤的指节上,这是要将天魔两界的恩恩怨怨,重新缠作死结,将两代人未愈的伤疤缠成永远都解不开的绳线。”

    影瑶上前,她握住阿辰略微颤抖的手腕:“千年前母后怀着姐姐时,他们三人在天魔战场对峙,漫天业火里谁都没能护住受伤的母后...”

    影瑶看着兄长绷紧的脸,声音愈发轻缓:“三界都说魔尊剜了半颗魔心镇在瑶台,可父君也在诛仙柱上自断了三根仙骨,哥哥,这纠缠万年的情劫,当真要续?”

    阿辰埋下头,默不作声。

    影瑶站在阴影下,望着远处的宫墙,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情感,不敢轻易表露,生怕扰乱了哥哥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低着头,轻声开口:“哥哥,瑶儿明白你的痛苦,这些年来,瑶儿何尝不是与你一样,日日承受着这噬心般的煎熬?”

    阿辰愣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经过这些天,阿辰也明白影瑶对他的心意,只是这几千年来,他一直把影瑶当作亲妹妹对待,未曾想过旁的。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瑶儿...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自打你收于母后膝下,我就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疼你,关心你...”

    “瑶儿明白!”影瑶慌乱打断他的话,“瑶儿知道,一直以来,都是瑶儿太过妄想。但即便如此,瑶儿还是希望,能够永远陪伴在哥哥身边,这样便足矣。”

    阿辰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瑶儿,情爱之事,往往难以自控,这几天,我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这注定无果的爱恋,我希望你能比我更早放下。”

    影瑶背过身去:“哥哥安心...瑶儿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只是,瑶儿不忍心看哥哥受着跟我一样的苦,哥哥幻作瑶儿的摸样出宫去吧...”

    阿辰站在原地,望着影瑶背影微微颤抖的肩膀,心绪苦水般翻涌。

    他从未想过,自己与影瑶之间的情感会走到这一步。

    三千寒暑更迭,他始终以兄长相护,看她从一个弱小的婴孩长成如今能守护一方的上仙,看着她为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违抗父君的旨意。

    “瑶儿...”他轻声唤道,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知道,始终无法给予她同等的回应,这份感情让他感到沉重与愧疚。

    阿辰猛地抬头:“为何...”

    影瑶极力压住哽咽:“昨日魔尊来天宫与父君争执,后来...后来他们又动了手,魔尊他又添了些新伤...”

    阿辰闻言,终于是按耐不住,他慌乱起身:“瑶儿,委屈你了。”

    说罢,他的身形已在银光中渐渐虚化,化作影瑶模样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翻涌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愫:疼惜、愧疚、不舍...

    云雾翻飞间,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宫门外,只余下一缕清风。

    影瑶站在原地,望着阿辰离去的方向,终于让忍了许久的泪水无声滑落。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也带走了那句始终未能说出口的:“阿辰哥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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