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外,浮云翻涌如涛。
天将列阵而来,银甲森然,却个个面色紧绷,手中兵刃微颤,仿佛押送的不是罪仙,而是一头随时会暴起的凶兽。
海云澜走在正中,所过之处,天将竟不自觉地退开半步,生生让出一条路来。明明是押解之局,却被他走出了踏碎凌霄的气势。
奚木和南乔跟在后方,南乔目光快速扫过殿内,没有阿辰,没有魔尊,只有黑压压的天兵如铁桶般围住四方。
凌霄殿内,天君的目光死死锁住殿门方向,直到海云澜的身影逆光而来。
海云澜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上古神祇,见君不拜。
气氛僵到了极点,南乔忽然轻笑一声,行礼的姿势却敷衍:“拜见天君。”
天君的目光如掠过南乔,死死钉在海云澜纹丝不动的身影上:“长公主倒是清闲。”他眼底藏着一丝阴鸷,“哦,本君差点忘了,南乔长公主,可是苏青梨的师父?她那一手噬魂术...可是你亲手教的?”
“南乔此次前来,只为探望太子殿下。”
“探望?”天君突然暴喝,“魔族的手伸得够长了!”
海云澜终于抬眼。
这一眼如寒潭裂冰,惊得近处天将齐齐后退,“天君若想问罪,何必兜圈子?”
“好!”天君猛地站起,“北冥神君可知,尊夫人用噬魂术吞了玄宗门五百亡魂?”
殿内霎时死寂。
“神君数万年来超然物外,从不参与三界纷争。”天君压抑着怒火,“怎料尊夫人竟敢触碰天界最不可饶恕的禁忌,偷练噬魂禁术?!”
殿内众仙闻言纷纷惶恐。
噬魂术!那传说中能吞噬仙神魂魄的邪术,自上古时期就被列为三界第一禁术。
海云澜立于殿中,他神色平静,言语中带着冷意:“梨儿确有与生俱来的噬魂能力,但天君应当清楚,那并非她刻意修炼的邪术。”
“噬魂术乃天地不容之禁术,但凡沾染者,人人得而诛之!”
“梨儿的噬魂之力,自有本君的护心鳞压制。”海云澜语气淡然,却字字千钧。
“护心鳞?!”天君脸上的怒意瞬间被震惊取代,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海云澜,“你竟将护命的护心鳞给了一个凡人?”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仙面面相觑,护心鳞乃鲲族至宝,与性命相连,失去护心鳞等于将自己的半条命交予他人。
可不过片刻,天君脸上浮起一抹算计,他眯起眼睛,心中飞快盘算着:海云澜失了护心鳞,实力必定大减,而那苏青梨的噬魂能力又被护心鳞压制着...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一举拿下他们,不仅能除掉心腹大患,更能震慑三界。
“众天将...听令!”天君突然厉喝,他袖袍一挥,“海云澜包庇禁术修炼者,罪同叛逆!给本君拿下!”
数十名金甲天将应声而出,他们缓缓逼近,却无人敢贸然上前,即便失了护心鳞,海云澜仍是那个震慑三界数万年的神君。
海云澜纹丝不动,他微微侧首:“奚木,能追寻到小殊的气息吗?”
奚木闭目凝神片刻,轻声道:“在东边,三百里外的青山林...气息很微弱。”
海云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再抬眸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天君今日,是要以这三界为祭?”
天君冷笑:“没了护心鳞,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神君吗?”他猛地挥手,“上!死活不论!”
为首的天将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向海云澜心口!电光火石间,海云澜掌中化出一柄漆黑的长剑,两剑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铮鸣,气浪将周围的天将尽数掀飞!
“天君既然执意如此...”海云澜剑锋斜指,“那便让本君看看,这三万年来,天宫究竟养出了多少废物!”
寒光乍现,汹涌而上的天将直刺海云澜咽喉,海云澜手中长剑横挡,那天将的宝剑像撞上了万仞高山一般,瞬间崩裂!
“退!”海云澜手掌轻拂,一股无形气浪轰然炸开,十余名天将如遭雷击,齐齐倒飞而出,撞碎殿中玉柱。
混战中,奚木身形化作七道残影,真身如游鱼般滑至殿门,追来的天兵只觉眼前一花,他的身影在廊柱间时隐时现,转眼已消失在云海深处。
南乔“唰”地展开手中的玉骨折扇,堪堪架住迎面劈来的方天画戟,她回头问道:“你元神不全,能抵得住嘛?”
海云澜侧身避开一道剑光:“对付这些纸糊的上仙...绰绰有余。”
一场激战下来,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满殿天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捂着伤口哀嚎,有的已经昏死过去,天君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怒喝如雷:“海云澜!”
天君右手虚握,一柄长剑自虚空浮现,“本君今日倒要看看,你这数万年的修为,能否敌得过天威!”
天宫的云层突然翻滚起来,黑压压的云海中电闪雷鸣,一道道天雷劈向四海八荒...
北冥深海,黑云压境。
一道刺目的紫电劈开天际,映得海面惨白如霜。
青梨抬手遮眼:“这天雷为何这般汹涌。”
玄影猛地抬头,“哇!这雷比放烟花还热闹!”
苏青梨却愣住:“不对劲。”
“这阵仗,三千年前天魔大战时,天雷就跟现在一样,要灭世似的”
苏青梨望着越来越密集的雷暴,眉头紧皱:“现今三界太平,怎会突然...”
话没说完,她突然僵住。
“是海云澜!”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哽住,“他,他骗我回北冥...自己一个人去天宫...”
玄影闻言一个激灵:“啊!姑姑肯定也去了!”
他说完就瘪了嘴,气鼓鼓地踢了一脚沙子:“又骗我!上次说好带我打妖怪,结果把我锁在屋里!”
苏青梨猛地起身,冲进殿内,一把抓起那株血珊瑚,她攥紧它,转身拽住玄影的手腕:“走!”
两人刚冲出殿外,还未踏出边界,便见东海二公主静立在前方,正仰头望着远处那一道道撕裂天穹的刀光剑影。
苏青梨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冲上前,却在即将越过边界时,猛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砰!”
一股巨力将她狠狠弹回,她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掌心擦过粗糙的砂石,火辣辣的疼。
她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结界?为何此处会有结界?!”
二公主缓缓转身,眼中带着几分怜悯,又似有几分释然:“是神君设下的。”
神君...海云澜!
苏青梨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她猛地爬起身,冲到结界前,双手重重拍打在透明屏障上,“让我出去!”
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结界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二公主静静看着她,声音轻缓:“没用的,神君的结界,无人能破。”
“不...我的血...我的血可以!”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尖凝聚一道锋锐的灵力,直直划向自己的手腕!
“住手!”二公主猛地冲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既让你回来,就是不想你去送死!”
苏青梨眼中裹着近乎疯狂的执念:“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他为了我,一次又一次陷入绝境!”
话音未落,天际又炸开一道惊雷,电光如巨龙般撕裂云层,照亮了整个海底。
“放开我!”她挣脱公主的手,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
鲜血如珠,滴落海底,她将染血的手按向结界...可,毫无反应。
二公主怔怔看着她,“是血誓结界...神君在下结界时,以鲜血为引,除非他死,否则...无人可破。”
苏青梨的手僵在半空,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她却感觉不到疼。
他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二公主望着她,眼中最后一丝执念终于消散,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他为了你,竟不惜与整个天界为敌...”
苏青梨缓缓收回手,她抬头望向远处,天际已被战火染成赤红。
她眼中全是绝望与不甘。
“青梨姐姐...”玄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当真要追去?”
苏青梨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片血色苍穹:“浮生若梦,死生何惧?我只求...与他同在。”
玄影突然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骨白色匕首,“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父爱,之前翎渊哥哥砍下他手臂时,姑姑捡了回来,特意把他老人家的臂骨打磨成了这把防身利器。”
他煞有介事地抚摸着匕首:“姑姑说了,我爹没尽过一天当爹的责任,就该用这柄骨刃来抵债。”
苏青梨呼吸一滞,二公主更是惊得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二公主结结巴巴道,“竟以父骨铸兵器?”
玄影咧嘴一笑:“可不是嘛!姑姑说这叫废物利用,你们看这做工,这包浆,正宗亲爹骨打造!”
苏青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管这叫...父爱?”
“那当然!”玄影理直气壮,“这不比那些只会给压岁钱的爹强?关键时刻还能保命!佛祖膝下的神兽骨刃,可破万物。”玄影举起匕首...
“骨血为引,天堑化通途!”
“破!”
结界应声而裂,无形的屏障如冰块般寸寸崩碎,苏青梨足尖轻点,瞬间掠过漫天晶屑,两道身影没入天际怒涛中。
公主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才喃喃道:“疯子...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