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七月的遇笙市是极其炎热的,但是今年遇笙日均气温也只有30摄氏度左右。
遇笙市第一人民医院,五楼从走廊左侧数过来的第七间病房,里面的病人是一名女孩,半个月前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
女孩叫什皖,本来是今年应届高三学生,因为运气不好,因为出租车司机欠债被追尾。
傍晚,一抹日落通过了树影折射在病房的窗户上。什皖轻轻拉开了窗户,抬起手挡住了阳光。终于,那股厚重的消毒水味没了。
因为缺席高考,什皖从意识清晰的时候就开始不断自责后悔,甚至有一个晚上翻窗准备跳楼。后面经过医生的耐心开导,也才慢慢想开。
“再输两天液,就可以出院了。”说话的医生是负责什皖手术的主刀医生,旁边的约莫二十来岁的护士是来实习的,此时正在帮她扎针。
听到这个消息,什皖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母亲乔燕芹笑着送医生离开了病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粥。
乔燕芹把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双手插在胸前,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什皖,“这下能好好吃饭了吧?”
什皖嘴角难掩的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乔燕芹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在住院以来,先是为缺席高考而发疯,等这件事一过又为以后苦恼。
“等八月中旬,学校高三的学生就要返校集训了。”乔燕芹顿了顿,“你也要去,在这个年级的尖子班,学校可还是很看重你这根苗子的哦!”
什皖的成绩很好,属于拔尖的那一类,在九中的日子,她常年稳居第一。在整个遇笙市,也是算出类拔萃的。
在什皖出院的前一个晚上,隔壁床入住了一个男学生,身上有很多淤青和伤痕,还是因为发烧才来医院的,是凌晨两点多来的,那个时候什皖已经睡着了,这是护士告诉她的。
收拾完行李后,除了一个墙角的小熊娃娃没装袋以外,已经万事俱备了。乔燕芹还在忙着把行李提到楼下去。
从什皖醒来,隔壁床的的男生就没有动静,一直把被子蒙住没动静。
小熊娃娃抱着一块立牌,上面刻着“好好生活”四个字。这是乔燕芹以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什皖从碎花裙的侧边袋里掏出一颗糖…然后从护士台那里借了一支笔,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字:好好生活,最后用一颗糖压住了便利贴。
迈进了第一步,这是新的开始。
“这位是什皖同学,因为生病原因,要留一级。”班主任叫程施洁,约莫四十左右,她也是年级主任。
以什皖的实力,在全校的知名度也是挺大的。
“从上学期我们班就没有再选学习委员,现在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就让什皖同学来担任。这也有助于你们增进同学情谊。”
什皖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选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了。刚坐下来,前桌就转过来搭讪。
“你就是什皖啊!你好,我叫向廷扬。”说话的是个有点微胖男生,眼神里面充满了崇拜。
“瞧你那傻样。”向廷阳的同桌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长得很可爱,八面玲珑的那种,而且声音也很好听,“你好,我叫邵楚恬。”
说话间,程施洁从教室外领着一个男生走进来。全班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
从程施洁的解释来讲,面前的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借读生,从隔壁…称不上隔壁中学,就市里最差等的中学转来的,等高考还要回去。
什皖没怎么注意听老师的介绍,一心都在观察周围的同学。
中午吃饭的时候,什皖没有和他们去食堂,一个人在教室里面翻阅教材,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熟悉感。
“可是,魏校长,他的这种情况真的不适合待在我们班,我看还是…”声音很大,突然被终止了。
“程主任啊,这个学生他…”,“你懂的吧,暂时就安置在你们班,以后再说吧。”
什皖听出是班主任程施洁的声音了,当然,也听出校长话内的意思了。
什皖朝另外一个特殊的座位看了看,这是那个借读生的位置。桌子上放了一本数学书,除此以外,其他的全放在课桌里面了。
“咚咚”的声音由近及远,直到听不到。
“真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来这难道能提高成绩吗?”这是另外一个女老师的声音。
“没事的。”程施洁话里透着无奈,接着又谈了一口气。
以后得离这个人远点,什皖暗暗地想到。
遇笙市最差的中学是黎笙中学,好多学生都是塞钱进去的,堪比市里那些贵族学校的价位。
并且传言,黎笙中学内部很混乱,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或者什么云朝雨暮等等,总而言之,风气很不好。
午休以后,下午就要正式上课了。班主任程施洁是教物理的。
“什皖,你过来把表格拿过去把同学们的座位表誊写一下”
“嗯,好。”
接着程施洁没有马上上课,而是开始做了一系列心理教育,以及为期半个月的集训。
集训的半个月内,为了安全着想,学校决定就在自己校内集训,期间不能出校园,管理会比平常严格很多。
同时,程施洁还宣布了一件事,因为她是主任,刚开学就碰上外出学习的事情,也是件麻烦事。但又不能不去,所以她和语文老师沟通好了,让语文老师代理班主任一周。同时代理物理老师会由刚带毕业那一届的物理老师代课,也就是什皖没出事前的物理老师。
自习课,什皖拿起一支笔和表格,逐一经过同学们的身旁,登记名字。
什皖的记性很好,她已经记住大部分同学的名字了。和各科课代表还有班长等其他班干部打好照面了。
下一位……什皖抬头看了看,借读生趴在桌子上,在睡觉。
那本数学书还在桌子上摆着,什皖已经翻开了,刚扫了一眼,广播突然响了。
“通知,请各班班长和学习委员到校大厅集合。”
什皖停住了手,边回头边回想班长的位置,对视,示意先去大厅集合。
什皖把表放回了课桌上,邵楚恬突然抬头和什皖对视,好像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静止了两秒,她下定决心般张开了嘴,“什皖,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去登记名字啊?”说完这话顿时脸颊泛红。
什皖看了眼下一个要登记的人,“那你去登记吧。”说吧就和班长出教室了。
踏出教室,什皖大悟,剩下的人当中肯定有邵楚恬倾心的人,这样一想,什皖眼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嘴角有了一丝弧度。
然而,这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可不一样,眉毛拧在了一起,面对敲桌子和喊“同学”的声音丝毫不起反应,任然沉默的趴着。
邵楚恬不敢过多打扰,今天她看见借读生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就被借读生的气质吸引到了,但她感觉得到他周围散发着冷气,并且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邵楚恬注意到桌面上的数学书,她轻轻翻开了封面。
可一看到封面的名字,邵楚恬的面部就变得扭曲。这名字写的很草,上午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也没仔细听。本来还想着主动和他认识的。
突然,借读生的脸离开桌面,抬起头。犀利的眼眸对着邵楚恬。
“有完没完?”借读生的声音很低沉,脸上的神色有点阴沉。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看完没?”借读生没再说话,就一直盯着邵楚恬,邵楚恬就一直盯着数学书封面内页看。
一秒,两秒过去,邵楚恬被盯的心里发毛,拿起笔在表格上画了几下然后走开了。
借读生看了眼数学书的封面内页,字写的很潦草,但这不是他的书。他的书早在高二下册拿去给狗坑了,这本还是他来时找她姐借的。
他买的已经到了,现在在课桌里面摆放着,他姐的书跟崭新的没两样,一时拿错了。
借读生拿出自己的书,在上面带着点笔锋写了两个字:裴抒。
身上的伤痕时不时还在隐隐作痛,他想起了那个中午。
刚把被子掀开,鼻子就又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令他想要作呕。
然后无意间瞟到了桌子旁放的纸条和一颗糖……
经过他向护士的仔细盘问,才问到了一下关于什皖的信息。
裴抒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富家公子,活的潇洒自在。
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至于原因,却是他一直不愿对外展露的一面。直到遇到了什皖,他开始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只是,经过裴抒的观察,似乎这位大学霸什皖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啊。不过,裴抒来这的目的主要是想换个环境,然后考察一下这位好好生活的什皖。
裴抒站起身,管他什么纪律不纪律,无视了纪律委员在身后的喊话,直接出了教室,然后进了厕所。
“喂,什么事?”裴抒压低了声音,从黑色的风衣里面一盒烟,转而蹙了蹙眉,又揣回去了。
“裴哥,你忘了?今天是15号,是兄弟们聚会的日子。”
“哦,知道了。”
时间来到晚自习下课。
开学后的第一天过的很平静,课程也还没正式开始,这让什皖不得一想,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也该在家里或者在外旅游憧憬大学生活了吧!
这一个夜晚对于她来说,是漫长的。只要熬过了一个晚上,后面的日子就会好很多了。
校外的墙角,一个身影稳稳的落下。
酒吧里喧嚣的氛围,柔和而迷离,伴随着微暗的灯光。
包间内,裴抒正在和一群兄弟伙碰杯,怀里还搂着一位女生。
“裴哥,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你带生面孔啊?”
裴抒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女生,轻笑了一声,“这不有一个吗?”
怀里的女生有点醉,裴抒见状扔在了一旁,换了个位置坐着。
“哟,瞧瞧,我还以为裴抒你变样了呢。”
裴抒看了看说话的人,给自己点了根烟,“她们不都一个样?”说着朝刚刚那个女生扫了一眼。
“那就是腻了呗,换个口味不就好了。”
“就比如,那些乖乖女……”说话的是裴抒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就是下午给裴抒打电话的男人,名叫陆尹。
“徐言你可真畜生啊,这你都玩。”另外一个兄弟打趣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裴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
翌日的清晨。
同样是翻墙,裴抒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和昨夜脑海中的人来了个对视。
什皖手里拿了把扫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什皖见裴抒没动,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拿起扫帚扫地上的树叶。
再抬头,那里还有什么人。
今天裴抒带了个棒球帽,他双手插在兜里,从一楼爬到了五楼。
路过的女生纷纷回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抒回到教室,教室里面没人,不出意外都去食堂吃早餐了。
经过什皖的位置旁时,被一封类似信封的粉红色小卡吸引过去。小卡下面是座位表,裴抒略看一眼,只剩什皖自己的还没写上去。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满脸一黑,但转而一想,昨天也本就在装睡。裴抒懒得改,也不在乎,回到自己位置上就睡。
第一道铃响了以后,原本吵闹的教室也安静了下来。第一节是语文课,因为老师是一位很古典的女性,今天穿了一身旗袍。
“好,现在我们先点一下名。”
“瞧我这记性,忘记带花名册了,班长那里有没有花名册什么的。”
班长摇了摇脑袋,“但是什皖那里有誊抄的座位表。”
……
“谭宜芷。”语文老师每喊一个就会抬头确认一个。
“谭茵茵…夏齐…庄遥。”
语文老师突然停住,“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睡觉的那位。”语文老师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裴抒,见没人理她,她边低头在座位表上寻找。
“装睡。”
全班轰然大笑。什皖朝裴抒的位置看去,不像装的。
“安静。”
语文老师的目光扫到了什皖这里,什皖和语文老师来了个正面对视。
“老师,他姓裴。”
“裴睡……”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偶尔传来憋笑声。
语文老师见状,决定不再念面前这个被改姓的名字,“还有一个空着的格子怎么没写?”
话刚说完,裴抒就抬起头,用手撑着。
“老师,还有一个空应该是学委忘写了,学委的名字叫三百一皖。”时间静止了一秒,“啊呸,不是,是叫什皖。”说话的男生此时脸上红似火,解释:“没有,就是昨天路过…什同学课桌旁,感觉什皖写的像三百一皖。”
又一次片刻的安静。
“还有,我叫裴抒,不是装睡,或者是裴睡。”这是裴抒第一次在班里讲话,裴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什皖的变化。
什皖的脸颊和耳朵有点红晕。估计也是被这一乌龙给吓到了。
下课以后,耳边时不时传来类似于“你也是什么心里话都干往外说啊,真是笑死我了。”
什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着头,在草稿纸上画画写写着什么东西。
一瓶饮料被放在自己的桌面上,手又控制的往什皖面前推了推,“封口费。”什皖听出了是裴抒的声音,头埋得更低了,“不用了。”
裴抒没说什么,转身就回了自己座位。
什皖摊抬起头,摊开了双臂。
只见草稿纸上写着:
——裴睡
——三百一皖
蓦然间,什皖羞红的脸,用笔把两行字污黑。脑瓜子里面控诉着自己打脑在想什么。
不是,两个名字,这错的太离谱了。
什皖在第二节上课后,才想起了一瓶“封口费”,什皖给它挪了个位置,只见一张小纸条掉落下来。
纸条上面写的很随意,但字迹很好看。
内容是情书好看吗?
什皖不由朝裴抒那里盯了好一会,裴抒在睡觉,没有趴着,露出了他的侧脸。他的下颚线很锋利,整个脸型衬托的很好。
“裴抒。”什皖轻轻地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