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实自己也是傻子。不过那只是过去罢了，从这一个时刻开始再也不会了。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时诩一路下意识就放慢了速度。

    向晚的脚步声渐渐地靠近，伴随着拍击扶手的声响。

    终于在时诩左脚踩在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刻，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倒吸气声。

    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这一幕：

    向晚微曲着左腿，半靠在墙边，咬着下唇，埋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隔着半个阶梯的距离，不远不近。

    不远是能听见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痛苦。

    不近是碰不到她，不管是躯体，还是内心。

    可连独善其身都难做到的人，有什么能力去承担别人的痛苦？

    时诩发现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实：他虽然从未要求向晚为他做到如此牺牲，但是她做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比如现在的腿伤。

    他可以说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能保护他，他没有任何愧疚的必要。

    他也在这个过程一直催眠自己这样。然而事实又如何呢？

    他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永远都不想知道。

    他确信自己无比厌恶向晚，因为她太像过去的自己了。

    以为自己只要不断无止境地忍受、付出，就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待。

    以为自己只要不断自欺欺人捧出真心，假装看不见对方眼底的嘲讽、冰冷。

    可就在时诩绷紧了脸，想要开口骂她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向晚的笑容：不同以往的黯淡、勉强的尴尬、虚假的抿嘴笑，而是腼腆到傻气的露齿笑。

    双眼弯成半月状，腮帮鼓起，右脸颊挂着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们…去喝奶茶吧？时诩…”

    时诩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大脑却不知道如何消化，一般半天都没能作出反应来。

    “嗯？你还好…好吗？”

    他顿了一会，看着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一些，才蹦出了这句话。

    “当然，好得很，不过…明天估计要去复查了。哎…”

    时诩听了向晚语调轻快的话，突然感觉心里的阴霾散了些。

    她和过去的自己还是不一样的，她从来都不会自哀自怨、自我困束。

    她会不断往前走，哪怕很难，都会在痛哭之后继续前进。

    “我们走吧。去…喝奶茶，我请客不许抢！”

    时诩抛下这句话，就别扭地转过头，率先走了几步，才想起向晚的之前靠在墙边的模样。

    又忍着别扭掉转头，低着头走了回去。

    而向晚已经挪到了倒数第二个阶梯了。

    这一回头导致了两人面面相觑的状态。

    向晚茫然的表情显得傻气极了。

    时诩一时忘了退后了，还下意识往前踏了两步。

    而没有反应过来的向晚走下了最后一阶，她的脸几乎要撞在时诩身上，奈何腿脚不利索，重心都不着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时诩想都没想就自然地张开双臂揽住了她。

    这动作过于熟练自然，仿佛做过很多次一般，熟练自然到时诩自己都一时怔住了。

    向晚也没有动，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她紧绷着的身体僵硬地令他感觉自己抱的可能是块石头。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兀打碎了这片寂静。

    时诩回过神迅速地松开了怀抱，虚扶住她，看着她站稳才缓缓收回手。

    那指尖残留的温度散得很快，然而转化为冰凉的瞬间却由内而生的一股灼热。

    “那边的两个同学快走吧。九点半了，要关门了，别耽误大叔工作！”

    时诩看着向晚还是摇摇晃晃的走姿，伸出了左臂，在她眼前晃了晃。

    “姐姐外面可就没有墙了，你可以依…你可以扶着我。”

    向晚没有回答，认真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时诩半天没动，她抬起头想要看看他怎么了。

    四目相对，一刹静默。

    时诩看着笑意盈盈的向晚，终于开始挪动脚步。

    他们走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前的林荫道上，滚热的晚风带着各种不明的味道划过，阻断了所有多余的顾虑和情绪。

    时诩感觉到被向晚揽着的那节手臂的温度与周围的皮肤的明显差异。

    入骨的灼热，似有若无的交汇。

    “你有喜欢的奶茶店吗？如果没有的话，就在学校里的小吃街那家买吧！”

    向晚明显兴致高涨，但是时诩却隐隐觉得不安。

    就像你在想要让一个孩子去完成额外的作业前，会想着找些能让他愉悦、欢喜的事儿，之后虽然要去做不喜欢的事，或者是承受不情愿的后果。

    “你决定吧。”

    时诩不自觉就口气冷淡了许多，大概是心情又回到了原点，不配拥有快乐这种情绪的原点。

    他一向喜欢甜食，却不是因为甜食与幸福、快乐的回忆相关。

    甜食是他一直以来情绪最糟糕的时候用来麻痹神经的“毒药”。

    他们走到学校最受欢迎的小吃街时，一路上也没看见多少人。

    习惯自习的学生会在这个时候回宿舍，所以这个时候也算是小吃街的人潮高峰，但是周末再加上晚上也不过是屈指可数。

    “你喝什么？”

    时诩只想快点把奶茶买好，然后回去睡觉，不想管顾这些有的没的的后果，可事实上他还是对莫沉那个电话的内容耿耿于怀。

    “西米乌龙奶茶。谢谢。”

    “两杯西米乌龙。”

    奶茶店里的人基本散了，时诩和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店员说了，就着价表扫了微信付了款。

    由于没有什么顾客，奶茶很快就做好了。

    他将吸管和奶茶递给向晚，把塑料袋往旁边的垃圾桶丢，随手把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咬着吸管走出了奶茶店。

    这个奶茶很甜，甜到牙齿都快撑不住，却没能让他恢复往日的最好的状态。

    配合着乌龙的苦涩，倒是逼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嗡嗡”手机震动声响起，时诩已经养出了习惯性地看向向晚的本能。

    “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找你。”

    向晚一句话就挂断了，她明显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时诩。

    时诩就看着她晃悠悠地向后挪了一小步，却故作严肃地和他说话。

    “你先回去吧，我会和苏苏说的，让她帮你开门。我去见一个人。”

    时诩几乎能肯定是莫沉打来的。

    他几乎要破口而出质问她是不是莫沉，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好，姐姐去吧，恰好我也有点事，可能也会晚回去。”

    说完转身就离开，他不喜欢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所以更喜欢率先离开，显得没有那么在意。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产生了。或许是脑子本能地想要转移注意力，忽略内心的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

    难道莫沉想和她见面，是为了聊“重生前”他们之间的协议？

    几乎本能地又绕回了原地，还能看见向晚的身影。不过也多亏向晚这个腿脚不利索，不然他还未必能追上。

    时诩跟着向晚过了两个十字路口，相隔四、五米这样子一直走到他突然觉得这些路段过分地熟悉。

    当她停在那家清吧门口时，时诩就想起来了，这个就是他“重生前”最喜欢的酒吧。

    也是他在k站直播时与那个粉丝xwtime聊过的那个酒吧。

    向晚没有走进去，似乎准备在外面等人出来。

    时诩想起了酒吧门口旁边有个老旧的电话亭，基本上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方，只有白天偶尔才有人会作为网红打卡点。

    在向晚低头看消息的时候钻进了电话亭里。

    电话亭所在那个角度靠近临近向晚的位置，却因为是着色踱膜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对于老式的电话亭，在他还未走进去之前发现老式铁门半掩着，从外面却看不出来，仿佛是紧闭着，这样能保证听得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不意外约向晚的是莫沉。

    莫沉有些匆忙地从酒吧大门走出来，看着却很是精神，倒是一副滴酒未沾的模样。

    时诩在这个角度能看清莫沉脸上的表情变化，而向晚现在背着他的方向站着，他完全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对着她的后脑勺。

    莫沉手里夹着一个公文纸袋，在向晚面前晃了晃。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不能太晚回去。”

    莫沉倒是似乎没反应过来，向晚会这么直接的开口，不住愣得一下。

    他先是笑了笑，似乎想要伸手帮向晚撩开挡在脸前的碎发，还未碰到她，就顿住了动作。

    可能是向晚的表情有什么变化，然而时诩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也无从探究。

    “晚晚这么冷淡，我有点难过了。我可是诚心诚意要帮助你的。再者说我们情分还在，别对我这么心狠，大家也算是多年的情谊了…”

    “莫同学可别这么说，小孩子的过家家情义只有不懂事、幼稚的时候才会在意。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向晚直接打断了莫沉的话，话语中无不带刺，声音也拔高了许多，似乎被莫沉的话语里的什么字眼刺激到了她的情绪。

    她明显在暗讽莫沉是不懂事、幼稚的小屁孩。

    “我可是要找晚晚说正事的。不过这里出入口人多眼杂，晚晚又不喜欢酒吧，还是换个位置吧？嗯，不如就去旁边的西餐厅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