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珑音捧着凤尾兰回到宣仪宫,刚跨过门槛,喜珠便迎将过来。
已是暮色十分,廊下灯笼次第亮起,亮若白昼。
“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皇后娘娘留小姐用晚膳了?”喜珠好奇问道。
卫珑音摇了摇头,说:“我去赏了会儿花,不想兴浓便忘了时辰。”
说罢,将手中的凤尾兰递给喜珠,让她找个花瓶摆置于卧房。
用过晚膳,又找了本书翻阅,奈何脑子里全是假山里的那一幕,卫珑音抬手摸了摸发热的小脸,心知书是看不进去了,索性早早地沐浴歇息了。
夜色深浓,万籁俱静。
通往卧房的密道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夏侯觞踱步走到床前,扬手撩起绣着金色祥云的帷帐,低眉打量床上憨甜入睡的少女。
双眸安然闭合,弯长的睫毛如扇,呼吸规律,让人不忍扰了她的清梦。
窗外月光如水,映照着少女姣好的面容,肌肤胜雪,白璧无瑕,整个人恍似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微光中。
男人黑眸深了几许,不满足只是远观之。他坐在床边,抬手轻抚上少女凝脂白玉似的脸庞,而后移至她的额头,她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那抹嫣红的唇。
粗粝的指腹或轻或重碾压,那方娇唇越发红润了。
夏侯觞喉结滚了滚,不再如白日里那般克制,他也不想隐忍,低头深吻熟睡的少女。
少女无意识地嘤咛一声,顺势翻身朝外,咂摸了下嘴,依旧安睡。
夏日寝衣轻薄,随着她翻身的动作,雪白的小衣领口略微敞开,露出美妙的沟壑山峦。
一点朱红娇艳无比,诱人采撷。
修长的手指轻勾寝衣,往下略微一拉,绯色轻纱肚兜跃于眼前,他看见上面绣着两朵艳丽的蔷薇花。
呼吸陡然急促。
夏侯觞不由自主埋首其间,馥郁的馨香将他深深地缠绕其中。
品尝,沉沦……
“不……”
一声痛苦的低吟溢出唇齿。
夏侯觞抬头,黑眸紧紧地凝视着少女。
原本安然入睡的少女仿佛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整个人仿佛陷入某种梦魇,好看的黛眉皱成一团,怎么都无法舒展。
夏侯觞的手抚在她眉间,低低道:“小姐,梦到了什么?”
卫珑音陷在梦中无法醒来,先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春梦,她梦到一片美丽的花海,她和夏侯觞奔跑在没有尽头的花海中,他摘下一朵鲜花簪在她发髻,温柔告白:
“小姐,我心悦你。”
梦里的她羞答答回:“我也喜欢你。”
他们相拥,亲吻,翻滚。天为被,花为床,梦里的夏侯觞是真正的君子,他对她极尽温柔,生怕弄疼了她分毫。
飘然似云端,春梦转瞬变成了噩梦。
那个温柔深情的夏侯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独眼龙暴君夏侯觞。
男人用空洞渗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柔情似水的大手亦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利刃,紧紧地扼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濒临窒息的死亡如影而至,她惊恐,她无助,不知该如何逃离这个疯子恶魔。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不要,夏侯觞……”
抚摸黛眉的手猛然一顿,夏侯觞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乌云蔽月,室内光线彻底暗沉下来。
卫珑音猛地睁眼坐起,入目便是坐在暗影之中的夏侯觞。她看不清他的面色,但那种熟悉的恐惧感犹似在梦中,她思绪混沌,完全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下意识攥紧胸口的寝衣,脱口而出:
“夏侯觞,我不怕你。”
‘滋’地一下,夏侯觞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刺眼的光亮照出卫珑音冷汗淋漓的小脸。
看清自己置身何处,卫珑音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眸子里瞬间现出惊愕之色。
夏侯觞伸手抚上她细长的脖颈,慢慢地游离至后,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后颈:“醒了?”
梦中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浮现,她非常希望自己只是在梦中叫了他的真名。然而,夏侯觞的神情分明告诉她,她是真真切切地喊出了他的真名。
没想到竟会在此时,道破他的身份。
覆在后颈的手慢慢收紧,夏侯觞是真的动了杀心,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刻捏碎她的颈骨,让她将秘密带到地底下。
可望着眼前被噩梦惊醒的少女,指腹几番摩挲,徘徊不定。
若是其他人堪破他的身世,早已当场毙命。
一只柔软的小手攀上他的胳膊,如玉指尖隔着衣衫抚了抚那处咬伤:“疼吗?”
夏侯觞沉默不语。
白日里的那点子咬伤,比起汹涌的春毒,简直不值一提。
她又说:“今日是朔日,一定很难熬罢。”
夏侯觞凉嗖嗖地看着她,依旧沉默。
小没良心的,知道他难熬,还将他独自丢下。
卫珑音知道他在权衡是否留下自己的性命,她大脑飞快转动,思考该如何破此局。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定要疑心她的动机与目的。
她咬了咬牙,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你三番两次救我,就这般轻易要了我的小命,岂不亏得慌?杀了我,你会多霍家和太子两个仇家,对你并无半点好处。”
天真!有没有她,他和太子都是对立的仇敌。
至于霍家,他还不放在眼里。
夏侯觞姿态悠闲,审视着她的神情,轻嗤道:“你以为我会让人知晓你是死于我手?这个世上有的是让人消失于无痕的法子,我捏断你的颈骨,将你的尸体从密道带出去,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哦,对了,还有你的小丫鬟,一并除之。”
“侯夏今夜当值,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谁能怀疑到我头上?”
卫珑音娇躯轻颤,为夏侯觞的心狠手辣胆寒,她弱声道:“纸包不住火,霍家迟早会查出来,他们定会为我找你算账。”
夏侯觞道:“焉知我以后还会怕霍家?”
卫珑音脊背生寒,她扯了扯夏侯觞的衣袖,澄澈的眼眸像是盈了一汪秋水:“可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夏侯觞是你。”
她嗓音很轻,带着无与伦比的委屈。
夏侯觞是你?而非你是夏侯觞。
夏侯觞一顿,用眼神逼视着她:“这是……想到更好的借口骗我了?”
卫珑音将他的手从自己后颈拿下来,轻轻地握住他蕴含杀机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直做一个荒诞无比的噩梦。我梦到一个戴着鬼面獠牙的男人将我囚禁在一座非常华丽的金笼里,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告诉我,他叫夏侯觞。可是,我只知道皇宫里曾经有一个八皇子也叫夏侯觞,他早于十年前去世,我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冒名骗我。直到今夜又梦见了他,他竟然摘下了鬼面,赫然便是你的相貌。”
“我非常震惊,原也不清楚梦里的夏侯觞为何与你长得一样。可当你对我动了杀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番说辞与她醒来时表现出的惊愕对上了,完美地诠释了‘夏侯觞是你’的逻辑。
“你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一绝。”夏侯觞微微挑眉,并不认可这样荒诞的借口,“小姐既已早就认出我,对我好,甚至故意对我流露出对太子这位未婚夫的不喜,是想利用我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卫珑音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但要说到利用,谁又比得上蛰伏图谋的夏侯觞?恐怕,他还利用过霍家,也不知他打算将霍家置于何种境地。
明知她的身份,明知霍家的立场,他还故意往她跟前凑,让她完全避不开他。
卫珑音依旧试图让他相信她的‘诡辩’:“要不然,我从梦中惊醒,也不会太过惊讶。”
夏侯觞闻言,细细回想她惊醒后的神态,确实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但,也可能是‘他夜半出现在此’这件事让她震惊。
他慢悠悠地看着她,神色莫名难辨。
卫珑音眼一闭,索性抓着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脖子上,一脸英勇就义道:“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夏侯觞指腹轻轻揉捏少女白嫩的脖颈,转而挑起她的下颚,黑眸别有深意地掠过她松敞的衣领:“诚如你所言,我三番两次救你,就这么杀了你,岂不可惜?”
他杀人讲究快准狠,从不与人申辩的机会。既与她拉扯良久,再要她的命便不合时宜了。
他确实舍不得下狠手。
卫珑音睁眼看他:“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那股渗人的压迫感隐约消散了不少,她抬手抵在他硬实的胸膛,试探性地推了推。
“夏侯……”话出口,便被他以指覆住唇,“小姐还是唤我侯夏。”
他再次尊称她为‘小姐’,她紧绷的心神终于全部松懈。
“好,侯夏。”
这一关有惊无险地度过,卫珑音乖顺地点头,垂眸间,发现自己寝衣松垮,内里的肚兜小衣暴露于人前。夏侯觞并未刻意回避,恐怕早已被他看了个七七八八。
她想将寝衣拢好,遮住胸前的大好春光。
手指轻动,却没有动作。
夏侯觞倾身凑近她:“祝你好眠,我的小姐。”
卫珑音僵直着身子,没有躲避。他似乎很满意,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起身离去。
良久,卫珑音抬手触摸额头,无疑那是个极具温情的亲吻,与先前动了杀心的夏侯觞判若两端。
再无睡意,就这么睁眼到天明。
翌日,卫珑音搭聋着眸眼,对镜梳妆,无意扫见锁骨之下的红痕,顿时一怔。
她不是无知少女,自是知道红痕意味着什么。
原来,夏侯觞早就潜入了卧房,甚至趁她熟睡偷香窃玉。不整的衣衫并非她睡姿不雅造成,而是他。
如果是寻常闺阁少女经历此番事,必要羞愤欲死。而她,只有滔天的怒火。
啪地一下,她将象牙梳重重搁下,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