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密细雨，屋外山水被一片灰蒙笼罩，卓翼宸垂着眼帘缓缓擦拭着云光剑的剑身，若有所思。

    忽然，他眼神一凛，云光剑在他掌中转了半圈，剑刃直指身侧那团正聚拢成形的槐树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黑暗处伸出，食指和中指交错“当”的一声，轻飘飘的没用多少力气，却也轻而易举的将剑弹开了。离仑嗤笑一声：

    “要是本来就没打算拿剑捅我，下次这种动作就省了吧。”

    卓翼宸闻言没有收回剑，冷冷问他：“你来做什么？”“昆仑山谷冷清，飞禽走兽均不见身影，无人相伴实在难捱，我来找点乐子。”

    离仑抬手握住卓翼宸的手腕，带着他把云光剑收回鞘中。那抹寒芒被尽数藏匿，又剩一屋暗灯。

    卓翼宸用力一挣却没有挣开：“松手！”

    “卓统领的态度可真让人心寒，你对别人也这样么？好歹我也算帮过你们。”离仑眯起眼睛。“但你给我们捅的篓子也不少，需要我给你细数么老妖怪？”

    卓翼宸这张嘴对朱厌和离仑倒是公平得很，一视同仁，谁来都得被噎两下。离仑摇头：“.......那倒不用。”

    “在有自知之明这点上，赵远舟倒是比你强。”

    离仑听到赵远舟的名字，眸色一沉，寒声道：“这么欣赏他怪不得能成为他的好，兄，弟.......”卓翼宸看他这幅样子心想是不是自己和赵远舟待久了，居然有了爱看别人嫉妒生气的恶趣味。想到这他不由嘴角带了点笑意，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但这点细微的笑意在近在咫尺的离仑眼里却格外刺眼。

    “唔.......”卓翼宸被措不及防掐住脖子，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听离仑弯腰逼近他，狠声道：“想到他就这么让你开心？”

    “你又发什么神经？！”卓翼宸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个喜怒无常的槐树精了，被人掐住脖子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离仑咬着牙盯着他的蓝灰色瞳孔,眼底的情绪愈加翻涌。三万七千年，他和赵远舟做了三万七千年的挚友，但是现在赵远舟的挚友却成了眼前这个人，他没有被选择。逐渐了解卓翼宸这个人后，他有了复杂的，肮脏的恻隐之心，无法宣之于口，无法人尽皆知，他可以忍耐，毕竟活了这么久常人的耐心早已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但现在看来，在卓翼宸眼里，自己依旧不及杀他父兄的赵远舟半点，只有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他依旧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若没有赵远舟，卓翼宸的心可能就属于文潇，有赵远舟，卓翼宸也会抱着自己的云光剑孑然一身兑现他守护人世的诺言。

    离仑自认已经在缓缓抽离出对赵远舟的偏执，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还是这么烦躁以至于想把卓翼宸撕碎。

    卓翼宸看着离仑愈发阴沉的脸色一蹙眉，抬脚踹上他的腹部把人蹬开，劈手挡开离仑掐住自己的手，云光剑出鞘，带着凌厉剑意刺向离仑。

    “虽然你现在也算是大妖,”后者侧身避开剑芒，发丝被剑气削断几缕，但他浑不在意，双指合并妖力凝聚，指尖冲卓翼宸的方向一点，阴寒法力化作枝蔓从四面八方涌向卓翼宸，“但是想和我动手，还是差了点，卓统领。”

    卓翼宸飞身躲闪，却发现这些枝蔓有意无形，用云光剑抵挡犹如抽刀断水，刀锋所过之处再度弥合，丝毫未受影响。

    “.......”离仑在背光处欣赏着卓翼宸错愕的表情，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果然还是看平时八风不动的人手足无措比较有趣。“唰——”黑色的藤蔓缠上卓翼宸的手腕脚踝，将他拖向离仑，卓翼宸怒声道：“离仑！你敢捆我？！”“我有什么不敢的？”

    离仑伸手一揽箍住卓翼宸的腰身将他按在怀里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说到:“.......烧杀抢掠我什么没干过，什么不敢干？”“你这个.......”卓翼宸挣动半天也没能松动他的桎梏，恼怒和难言的羞耻感让他脖颈通红。

    “继续骂啊。”离仑挑眉看他。

    这人是不是有病？！卓翼宸在心里咒骂。但骂到一半，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被离仑双手反剪按在了桌子上。

    “离仑！！！”卓翼宸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的想法，荒谬到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个巴掌。

    “......”离仑盯着他脑后束的一丝不苟的马尾，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拉下了那片乌黑中的蓝色长带，青丝散开，落了眼前人满背。

    卓翼宸瞳孔骤缩，慢慢止住了挣扎的动作，回头望向离仑：“你.......”喉结上下滚动一遭，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离仑依旧没有应声，目光从他的眼睛滑到鼻梁，再到隐约能看见青筋的脖颈，最后蜿蜒落入衣领的阴影。

    “........”离仑觉得呼吸突然顿了一下。卓翼宸眼睫微颤，那一刻他读懂了离仑眼中那抹难以言喻的晦涩。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如珠般的雨点砸下，在树叶间四溅，随后又滚落，坠入脚下的泞土。屋顶传来噼啪的击打声，四周的声音实在多而杂，以至于卓翼宸只能看见离仑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却又听不分明内容。

    窗台上的雨滴溅到了离仑的眉角，随后顺着他的脸滑落，滴在了卓翼宸颈间。

    “哐当！”本就被挤到桌沿的棋盘终于掉落，又是“噼里啪啦”散了一地，黑子白子无序跳动。卓翼宸的脖子再度被掐住，紧接着一片阴影急速压下来，将他笼入其中。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直接呆楞在原地，被按住的那只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离仑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垂着眼帘一直盯着他的脸。怔愣之后，卓翼宸几乎是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周身溢出冷冽的冰夷妖力，夹杂着难言的杀意。

    卓翼宸屈膝顶上他的小腹，不让他再靠近分毫。离仑的身上被汹涌的冰夷妖力割出了数道血口，但他却似无知无觉，丝毫不动，只是眼底泛起了血色。

    “你松开我！”卓翼宸冲他吼道。

    “不松，想让我松开，就杀了我。”离仑手上的动作愈发用力，卡的卓翼宸闷咳几声，眼中蒙上层水雾：“咳咳.......”又一次，离仑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下去。

    如果说第一次是强吻，那这一次只能算是毫无章法的撕咬了，锋利的犬齿咬住卓翼宸的两瓣薄唇，也不管他的颤抖，他偏头躲他就追上去。卓翼宸见他完全无视自己的妖力给他带来的伤害，连脸上都血流如注，更是气的头昏脑涨，太阳穴直跳。

    “.......离仑,”卓翼宸趁着喘气的间隙出声，“你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取代了你在赵远舟心中的位置？”

    “.......”离仑盯着他唇上那滴殷红的血，沉默着低头将那抹妖冶的颜色舔掉，随后才哑声回答：

    “.......不是。”

    卓翼宸甚至都没顾上他这个动作，注意力全在“不是”这两个字，最后他把离仑的这个回答归为了嘴硬。

    “管你是不是，我让你放开！”卓翼宸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我说了，想让我放开就杀了我。”离仑不退反进，将手伸向了他的腰封，在将要解开它的一瞬间，一直白皙的手摁住了他的手，这是他这么多年再没有感受过的温度。

    卓翼宸的声音带了点颤：“离仑.......”

    “卓翼宸，你知道一旦我想做什么，就没有停下的道理。”离仑咬着牙缓声道，不顾他的反抗扯开了他的腰封。见他还要挣扎，离仑有些不耐烦的缩回手打了个响指，黑色枝蔓将卓翼宸禁锢得更紧。

    “离仑！你今天要是敢乱来，我......”卓翼宸的呼吸已经乱了，但他的脑子比这更乱，他想不通自己和离仑为什么会发展到这般田地。“随你。”

    离仑低头咬住他的喉结，手上不甚温柔地将卓翼宸的衣袍扯了下来。“唔......”最脆弱的地方被人衔住，卓翼宸瑟缩了一下。

    赵远舟总说“小卓大人刚正不阿”，他倒想看看别的样子的卓翼宸。指节探入的那一刻，卓翼宸的眼角瞬间红了，他颤抖着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异物感让他很不舒服。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和恼怒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想张口，不管是破口大骂还是恶语威胁，什么都好，让他说点什么，让他知道自己还在抗拒，安慰他自己这不是自愿的就好。离仑的手臂上因为用力青筋毕显,他深吸一口气道:

    “......你放松。”“你做梦.......”卓翼宸喘着粗气回他。

    卓翼宸疼的大脑一片空白，在空气中胡乱抓了一把，恰好攥住了离仑的衣襟：“啊......”离仑顿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他的手，而后哼笑出声：“呵.......”

    窗外雨声渐小，此时已是深夜，整个世界除了他们未眠。

    他咬着唇，眼底水汽氤氲：“不行，你滚开.......”“迟了，卓翼宸。”旋即，有什么东西代替了手指，卓翼宸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剧烈的疼痛让他想逃，眼角泪水滑落：

    “唔.......”

    捆着他的藤蔓没有再像之前缠的那么紧，他下意识往后挪，却被离仑一把攥住脚踝拽了回来：“跑什么？”他笑的坏。

    “你.......”卓翼宸痛的说不出话，偏偏离仑一点没有放慢动作，桌案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往前蹭动。

    “呃.......”发丝汗水打湿，凌乱贴在卓翼宸脸上。

    离仑看着他现在这幅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就看不惯这个经常束着高马尾，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他总是抱着剑抿着唇，身姿挺拔，光是站在那就有股正气，但那时候的离仑已经没有了，一步错步步错，离仑当然记得自己发过誓要守护大荒，只是从相信温宗瑜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失去了站在光里的资格。

    他总说自己从不为做的事后悔，可事实是否确实如此，其中百般难言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从一开始，离仑就疯狂的想把卓翼宸拉下来，让他变成妖，让他被世人唾弃，让他同自己一样，成为这人世间偏见的牺牲品。他达成了目的，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景象。卓翼宸依旧做着他自己，依旧刚正，依旧风光霁月，自己出言蛊惑他时，他依旧会一脚把自己踹进水沟里。

    正因如此，当离仑看见赵远舟和妖化后的卓翼宸并肩而立时，他早就没有了嫉妒，非要说的话，便是落寞里夹杂着几分艳羡。这是种难以启齿的感受，和他现在对卓翼宸复杂的感情一样难言。

    思绪飘得太远，离仑回神时，十分荒唐的有种被自己戳穿心思的恼怒。

    卓翼宸断断续续出声，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堪堪将两个字从牙关里挤出来：“出去.....”“不，”离仑危险的眯起眼睛，“卓大人，这才哪到哪啊......”

    又是狠命一下，随即卓翼宸的腰猛地弹了一下呜咽出声：“唔——”

    看见他红着眼眼泪止不住的流，离仑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卓翼宸颤抖着，他几欲发出声音，但最后那点意识让他咬着唇吞了回去，离仑见状低下头去吻他：“别忍着.......不然我只会更用力。”“你，你做梦——”

    “哦？”离仑嗤笑一声，完全抽出再对着那里用力撞去，卓翼宸手足无措的抓住他的肩：“......”

    卓翼宸何曾想过自己会发出如此声音，还是因为被另一个男人给......自尊心被打碎，他现在不仅从人变成了妖，还被男人强迫，他自小被父兄养的很好，如果没有八年前那场意外,他现在也是被捧在手心的恣意少年郎。

    忽然，离仑锁紧了眉头，停下动作：“你.......”卓翼宸闻言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豆大的泪珠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连颈间的头发都打湿了。

    这次的泪水不再是因为身体本能，而是因为卓翼宸的恨与悲哀在此刻漫溢，一发不可收拾。

    离仑抬手去抹他的眼泪，却被他抗拒的躲过，离仑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

    “恨我么？”离仑哑声问。

    卓翼宸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恨我吧，”离仑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低头吻住他，“我不在乎........”

    卓翼宸缓缓闭上眼睛，无言受着他的力。屋外雨势再起，屋内喘息声渐重。

    离仑将卓翼成抱到床上，看着眼前人有些迷糊的陷进床褥里。卓翼宸的声音轻的差点他自己都没听清：

    “.........你还没完事？”“这才到哪啊，小卓大人.......”离仑重新揽住他的腰开始，吻着卓翼宸泛红的眼尾回答。

    卓翼成觉得自己就似一叶浮舟，没有定点，没有方向，在汹涌浪潮中颠簸。床褥被他抓的皱皱巴巴，他抽着气骂道：

    “.......你只会乱撞么？嗯......有这力气不如给人搓背.......”

    “呵。”

    离仑不痛不痒，手掌覆上他的手在他耳边回道：

    “........没力气骂人就别嘴硬了。”

    卓翼宸红着眼又骂：“你放屁......”

    .......

    屋内终剩一室荒唐与万般难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