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垂言驱车到达西韵时,天色尚早。
他将车停在门前,随手将钥匙扔给站在门口的侍者,示意对方去停车,随即拾阶而上。
京垂言腿很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进大厅。刚入大厅，早已等候多时的经理立马迎了上来,引他去包间。
西韵建在山腰,所谓包间,其实也不过是建在林中错落有致、彼此间间相距甚远的暖阁,远远看着颇有韵味。
包间是邵如斟一早便订好的,一间竹舍,面积不大,只正中有个可供两人相对两坐的小圆桌,看着是木制的,不过京垂言对此所涉不深,也看不出具体为何种材料。
京垂言坐在朝北的圆桌上,他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旁边还有题诗与字,不过京垂言对此不感兴趣,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在经理上茶后便示意对方离开,而后打开手机。
有风吹来,透过竹林惊起一片沙沙声,凉爽极了。
所幸此时正值仲夏,傍晚也是很暖的,若是冬日,只怕这阵风就能原地把自己送走了。
京垂言漫无目的的想着,手下也不得闲，打开邮件,推了几个制片人的邀约,差不多十分钟后,才打开与邵如斟的聊天窗。
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对方发的,时间在一小时前,内容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S:开会,八点到。】
京垂言扫了一眼时间,17:19。
"....."大意了。
他应该先看一眼信息再出门的。
邵如斟原本与他约定的时间是五点，以他一贯的作风来看,一个小时前说要开的这场会必然是临时决定的。
这样想着,京垂言慢吞吞回了对方这条信息。
【京：好。】
关上手机，京垂言叫来等在外面的侍者，自己单独点了一份辣椒炒肉和米饭，还有餐后甜点。
西韵专门面向极少数客户，这里的厨师八大菜系都会，一份辣椒炒肉自然不是问题。
他要先吃一点，京垂言想，反正邵如斟一时间也来不了，自己要是饿坏了，他肯定会心疼的。
嗯，就是这样。
京垂言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
他浑然不觉，自己今天其实是来和邵如斟分手的。
等待上菜的功夫，京垂言放空大脑，漫无目的的构思着自己手头的剧本。
他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在不用脑时总喜欢思考剧本，思考剧情，在外人看来就好像发呆一样。
就连邵如斟都因此吐槽过他，说他真的是每次一开始写剧本就会变得不正常。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京垂言本人是不觉得这是一个缺点的。
西韵上餐很快，京垂言用过但过后便向侍者要了纸笔，打算将刚刚的一点想法记录下来。
京垂言一向不喜欢打字，总是更倾向于用纸笔来记录琐碎的灵感，用只有自己懂的符号来记录。
他如今筹备的这个剧本已经准备了差不多两年，绝大部分剧情都已经完成，只有一点，那就是还有几个配角的戏份不够完善。
对京垂言来说，剧情不够完美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特别是，这还是一部群像，一部倾注了京垂言无数心血的群像文。
早在两年前他决定动笔时，就推了之后的所有工作，只有早就定好的、无法推拒的工作还在手头，但这些也都在差不多一年内完成了，最近一年来，他所有的时间与心思都花在这部群像剧里，自然不会容忍自己在这最后收尾的时候出差错。
在一个月前，他就联系了自己一直合作的导演，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剧本，要对方先寻找合适的主角，现在这个消息早已经被透露出来了，这段时间联系他的人络绎不绝。
有个人工作室，也有经纪公司，有想要试镜的，也有想投资的公司……
很多很多。
其中有一封邮件中说，他们可以为京垂言提供电影拍摄所有的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主演由他们定，他们公司的编剧也有权利参与剧本编写。
想什么呢，京垂言看着对方发来的邮件，冷淡的想，这个剧本的唯一投资商就是邵如斟，这一点是他很早之前就与邵如斟商议好了的。
至于演员，每个角色的确定都必须经过他本人，这一点写在合同里。
京垂言写这个剧本是为了拿奖的，可不是为了给那些花瓶镀金。
工作投入的时候往往是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与外界变化的，直到邵如斟敲了敲桌子，京垂言这才慢吞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把那两句话写完之后，京垂言才放下笔，冲对方笑了笑。
“邵总。”
“嗯。”邵如斟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样子，“等很久了吧。”
“也还好。”京垂言看着自己面前的稿纸，微微笑了一下，“反正也是在完善细节，也没有感觉到等很久。”
“也是。”邵如斟笑了一下，“我工作的时候也总是这样。”
两个人没有再多交流什么，邵如斟来时看到京垂言在写写画画，就没有打扰他，而是轻声吩咐侍者上菜，此时阁楼外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有点无聊，京垂言用目光描摹着邵如斟的五官，思绪有些放空。
他和邵如斟是同一类人，也正因此，他们都很了解对方，当初他决定和邵如斟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们很相似。
京垂言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因为他们能理解彼此。
可他和邵如斟分明也是这样的，可面对彼此时，却总是有些无话可说。
可他们这种状态也并非冷场，抑或对对方无话可说。
非要说的话，其实可以归结为，他们太了解对方了。
常年相识，多次合作，他们之间无需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体会。
他们是最好的盟友。
而依据现状来看，他们不会成为最好的伴侣。
等到邵如斟吃饭时，京垂言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也慢慢喝了一小碗甜汤。
邵如斟停止吃饭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侍者将餐具收拾走，又为两人斟上饭后茶，邵如斟喝了一口，才问京垂言：“你今天突然约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垂言慢慢道，同时在心里慢慢想着措辞，“就是我写了两年的那个剧本……你知道的，最近已经开始选角了，投资由你一个人承担，对吗？”
邵如斟回想了一下，记起的确有这样一个剧本，便点点头。
“是，这一点是我们早就说好的。”
邵如斟是个商人，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更高的收益，京垂言继续慢慢说着自己的要求。
“所有角色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能插手，在拍摄途中也不能要求我更改剧本。”
“可以。”
京垂言看着邵如斟的脸，突然想起，其实他当初写男主角的外表时，是参考了邵如斟的这张脸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和谐，京垂言不禁生起了打趣邵如斟的心思。
“邵总考不考虑友情出演一下男主角？”他笑道，眉梢微微扬起，倒是从中流露出一股风情来。
邵如斟定定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我当初写男主角时，实在是想不到他该长着怎样一张脸，所以就去借鉴了邵总你的样子。”
京垂言看着邵如斟的表情，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只是参考了一点点。”
“可现在倒成了个大麻烦——”京垂言刻意拉长自己说话的声调，“周导找了快一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有资格的演员来演男主角。”
“邵总，你得赔我一个男主啊。”
原本京垂言说这话只是单纯为了打趣邵如斟，却没想到他思考了片刻，说：“其实还真的有一个人选。”
“哦？”
“我弟弟，邵酌寒。”
邵酌寒？
京垂言想了一下。是很熟悉的一个名字。
既然邵如斟都主动提了，那他弟弟肯定也是圈里人，那可能是周导提过吧。
“以前从来没替你提过你弟弟也是演员。”京垂言道，“既然你都说了，而且他还是你弟弟，那我肯定是要专门去找一下他的。”
“嗯。”
两人又陷入沉默。
京垂言觉得有点尴尬。
邵如斟肯定能猜得到自己今天约他来干什么，可他才答应自己的电影投资，还有那些要求……
京垂言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提分手了。
反而是邵如斟，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京垂言，微微向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你今天找我来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京垂言反问，“我们两个现在好歹也是……伴侣吧？”
“马上要分手的那种吗？”邵如斟冷不丁开口问。
“额……你也知道的，我们两个的性格不适合做伴侣，还是做朋友更好，更舒服。”
邵如斟也知道这一点，他看着京垂言难得有些躲闪的眼神，咽下的原本要说的话，生出了些逗弄对方的心思。
“你今天约我来……是为了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