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裴昀从府衙的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把脚崴了。

    原因在他的靴子是纯缎面的,在刚刚走路的过程中也被雪泥浸透了,他本来打算就那么将就着穿一阵也不碍事,但被师弟发现后非要他换一双。现在他脚上是他师弟的新麂皮靴子,鞋比他脚大了一圈儿,他穿上就晃,把脚崴了只能算是师弟谋杀。

    李凤岐心虚的摸摸鼻子,但如今鞋子这个事也确实没有好办法,只能道,“师兄,你先蹲这个草丛,我现在先去扒窗边看看屋里有没有人。”

    裴昀很听话,立刻蹲下了。他们师门是这样的,后拜师的比先拜师的威风多了,段鹤龄怎么怕他,他就怎么怕他们阿容。

    这是段鹤龄没听到,段鹤龄听到这话肯定得啐裴昀一口。考虑到裴昀弱啦吧唧随时丧命的体质,再加上他师父不是正常人没什么大师架子,全师门上到师父下到池塘里游的跛脚鸭全都唯裴昀是从,裴昀说东他们不敢往西一步,生怕一会儿气不顺裴昀含恨就没了。小师弟更是其中翘楚,听裴昀话听得没边。

    但好在段鹤龄不知道,段鹤龄正骑着马往邹洪山跑赶着见他的心上人薄姑娘呢?就是段鹤龄跑着跑着马突然打了一串喷嚏,他还以为是师弟在想他。

    裴昀在草里蹲了没一会儿,系统冒出来,“不儿,我服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任务是当绊脚石啊?你得找个主公去绊他啊。”

    “你不是说半年内找到个冤大头,咳,”裴昀顿了一下,“枭雄,然后吸他血当绊脚石不就可以了吗?”

    “拜托,你觉得你身体还能撑半年吗?”系统的电流声嗞嗞响,“你今天在冰天雪地里玩户外PLAY,发烧,然后我攒能量给你治好;吃掺沙子变质点心,吃得都快食物中毒,我攒能量给你治好;光着脚踩雪,着凉,我攒能量给你治好。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我说为什么今天怎么折腾身体都还好呢,原来是你的原因。”裴昀挑着眉笑了一下。

    “你以为呢,没我给你治你早不知道死哪去了。”系统的电子音透着一股子抱怨,“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能量,都被你作光了。”

    “是嘛,那你为什么还帮我治病,担心我死了呢?”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你的……”系统的电子音突然一阵颤动,出现不规则的电流声。

    “难道咱俩的命数绑定,我死你也死?”裴昀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

    “不是没有啊怎么会……哈哈哈”系统的电子音透着一股僵硬,“怎么会绑定呢别乱猜了我真服了你想象力真丰富。”

    “我之前还不确定,这下真确定了。”

    “……!”系统哽了一下,难得它作为一个机械造物有如此丰富的人性,“你知道了又怎样,反正你要记得赶快寻找到主公并当上的绊脚石,我们才能攒更多的能量,只有拥有能量,我们才能活下来。”

    裴昀一根手指绕着草叶,轻轻问,“我明白。你剩下这波能量还够我还能活多久来着?”

    “一个月。”

    “那还行啊。”裴昀声音立马轻快起来。

    “不不不,是半个月!”系统警惕道,“反正你活不长了,别每天就想着玩,赶紧去找主公!”

    “好好好,我知道。你先下去休眠吧。”

    “你怎么天天就想赶我休眠去?不会在打什么坏心眼吧?”

    “哪能,休眠去吧。”裴昀说,“休眠能减少能量消耗。”

    把系统忽悠走之后裴昀继续在草丛里蹲着。他绕着玩的那根草叶上有一层光滑的蜡质层,反射着月光。

    裴昀有的时候不敢抬头看月亮。他怕这不是他想见的那一轮。

    这片细小的月光碎片反射进裴昀的眼睛,变成一滴没有踪迹的眼泪。

    系统又说起死的事了,死是裴昀最讨厌的事。他真的不想死,他那么年轻,舍不得死。

    裴昀上辈子就是病死的,确诊绝症之后他还是不甘心,要坚持治疗决不放弃一点机会,所以他比同病情的其他病人挣扎着多活了四年。也只是四年而已,最终他还是死在病床上,死前浑身插满了管子,像个现代化刺猬。

    裴昀是最想活着的人,他不甘心重活一世还要在最好的年华里死去。难道他要两辈子加起来我的还没别人的一辈子长?这不是笑话吗。

    然后这将死的苦楚和恐惧随着那点若隐若现、似有非无的眼泪消失在裴昀的眼睛里,他突然拨开一片草叶,从草丛深处的石堆里拔出个箭头来。

    远处李凤岐向他打了个手势,裴昀将那枚箭头放进袖中,向窗边潜行过去。

    “这里县令平时起居的厢房,里头没人,咱们先进去找找。”

    这间厢房不大,陈设家具很是清雅质朴,八宝阁里摆着许多造型别致的瓷瓶和玉器,小几上的盆景还用了长安时兴的高山流水曲回造景,上面用木头削成的彩绘小人还会随着水流的节奏作揖。

    房间的最东头窗下约么是真正办公用的条案,笔架上搁了几支狼毫,砚台也很标志的端砚,上面堆着许多卷宗,有一卷张开,是阳字坡杀人案的卷宗,纸面上隐约落了一点墨痕。不过他们今日来另有目的,于是裴昀决定把那卷案件放在最后看。

    “倒是富贵”李凤岐说,“这个县令可不简单。”

    “简单的人也不会引得咱们到处搜查他。”

    两人边说话边满屋子摸起暗格与暗门,八宝盒上的宝瓶、香奁挨个儿摸过去,连全屋子的地砖都敲了一个遍,然后什么也没找到。

    “有点意思啊。”

    然后两人把桌案上的文书和书信来往一封一封拆开看,同样什么也没找到。

    “不对吧,不可能没他的事儿啊?”裴昀绞着眉。

    没有设税卡的官道,全是强盗的客栈,无客商往来走动的避税捷径,无故失踪的镖头,过来拘捕他们的衙役,每一件都透露着官府若有若无的联系。

    正在这时李凤岐眯了眯眼,借着墙壁的力翻上了房梁,过了一会儿捧着个匣子跳下来。

    李凤岐打开,是码的很整齐一溜儿银锭,形状像捏得很饱满的馄饨。

    “上好的雪花银,我很久没见过这么纯的银两了。”李凤岐道,“倒像是官制的银子。”

    裴昀问,“是税银?”

    “为了方便押运,税银都压成条形,没见过做的这么花里胡哨的。”

    “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裴昀玩笑道。

    可不真见过吗。

    李凤岐暗恼自己总是在裴昀面前不设防。裴昀其实在他面前也不怎么设防,师兄根本没在乎他具体说了什么,现在已经去找别的东西了。

    裴昀抱怨,“他行事倒小心,这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切实的证据,连个账本都没看见。”

    于是裴昀暂时放弃寻找,到条案前开始翻阳字坡杀人案的卷宗。

    仵作和师爷倒是尽责,案件现场写得几乎与他记忆中的现场分毫不差,只是不知为何额外提了一笔,“羊圈中有四只羊。”

    并且师弟明确讲过店家与小二烹食人肉之事,案卷中竟然丝毫未提。

    卷宗隐瞒和提及的点让人很摸不清头脑。为什么要在这种细节上隐瞒呢?

    “阿容。”裴昀皱着眉。

    “嗯?”

    “你还记得咱们离开的时候店里有几只羊吗?”

    “五只。”

    裴昀咬了一会唇,最终道,“我猜羊肉的口感和人肉也许差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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