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亮起，露台周围的星星线灯闪烁。

    晚风拨过发丝，松松地挂在黑色眼镜框上。俞霁端起小鱼咖啡杯抿口澳白，继续看电脑里的文献。

    一个人的周末是如此的惬意，找个铺满阳光的复古小店，点杯咖啡，坐在安静的角落，打开GitHub看代码，累了窝在秋千上慢慢荡着发呆，时间过得飞快。

    店里变得喧闹，打扮精致的女孩子坐在桌子前比划着记录美好时刻。卡其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夹着明黄色的小鸟发夹，端来一盘盘香气四溢的美食。俞霁坐在壁灯的光晕里，无声注视着玻璃窗户内的这一切，到她离开的时候了。

    家里没人，虞女士要去外地办儿童文学讲座，俞先生最近公司里新开发的游戏即将面市，正加班加点进行最后的调试。俞堆堆送到姥姥家小住几天。至于她，虞女士在微信上用三千打发，让小鱼同学自己出去玩。

    小鱼同学乐滋滋地收下，想起之前安逸瑶提过来春城上学后还没去市里玩过，准备叫她周日一起去玉山公园看海鸥。时间充裕的话说不定还能去老街从头吃到尾。计划非常完美，俞霁顺手点开哆啦A梦聊天框。

    俞：安安明天出来玩嘛

    俞：最近玉山公园有好多海鸥，可喜欢吃小面包啦

    谢：这么好，加我一个呗@小鱼菲菲@机器猫

    俞：？

    俞：对不起发错群了

    安：可以，我在哪里等你

    钟：明天没事，我也要去@小鱼菲菲

    一分钟后，明天喂海鸥的计划就水灵灵地从双人深度游变成四人踏青小分队，俞霁非常心虚地被迫面对这个乌龙。不过帅哥同行，也不算坏事。俞霁换个角度一想，也还不错，反正之后要一起去音乐节。

    “滴滴——”俞霁坐在车里看见他们三个从地铁口出来，摁响喇叭后探头招手示意。

    “俞霁你的驾照这么快就拿到啦？”安逸瑶坐到副驾驶，拉过安全带好奇地问。

    “那当然，我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就考过了。”小鱼对此十分得意。

    “安逸瑶，我发现你和俞霁待久了以后，语气词也是可可爱爱的。”谢白星长腿一迈做到中间，还没坐稳嘴就张开了。

    “咦要是这么说的话，谢白星你可小心也被我同化了哦。”旁边正在涂口红的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俞霁看向后视镜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

    “他说话向来不正经，见谅。”钟自牧最后一个上车，端正地坐在俞霁正后方，腿上放了一个黑色双肩包。

    “确实。”安逸瑶瞥了一眼谢白星，阖上化妆镜开始闭目养神。

    俞霁打开音响，发动车子驶向玉山公园。干净清澈的少年音和温柔惆怅的女声交错，诉说谁的心事。

    三月中旬最后一批海鸥也即将迁徙，正在为长途飞行做最后的准备。俞霁四人走到栏杆边，抬头晴空万里，对岸白瓦青砖，白鸟在蓝天下绽放，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俞霁扭头看向跃跃欲试的三人发出倡议：“我们喂海鸥吧！”

    “喂鸥粮吗，那个小亭子好像在卖。”钟自牧来时注意到了。

    “那我去买吧。”谢白星说。

    “好。”俞霁点头。

    “小鱼别动，这个角度拍出来特别完美。”安逸瑶打开手机准备拍鸟，俞霁误入镜头，红裙勾勒窈窕身形，背影明媚骄傲。

    “好哦，拍好看一点哦。”俞霁配合地开始凹造型。

    谢白星很快回来，一人四小袋鸥粮。小鱼老师开始传授动作要领：

    “首先，抛食之前一定要尝试和海鸥对视，别笑真的有用，尤其是那些靠近的时候会刹车的小鸟，接中概率最高。记得往上抛，速度不要太快，要给小鸟留下充足的预判时间。”

    “其次，别看有些小鸟在水面上懒洋洋的，你往它们伸脖子能够到的地方扔，吃得也可香了。”

    “最后，想要升级体验的可以抓一大把放到手心。胆子大又肚子饿的小鸟就会停在手腕那里，不过爪子勾住手有点疼。”

    小讲堂结束，一行人四散开始喂鸟。很快，谢白星提出新的疑问。

    “我们为什么不买小面包啊？他们拿着小面包感觉海鸥吃的更多，喂也轻松。”

    “因为小鸟要控制体重。”

    “俞霁，你觉得海鸥最喜欢吃什么呀？”安逸瑶注意到有的海鸥径直掠过，有的不敢靠近又想吃，眼巴巴地看着她扔。

    “不知道诶，不过有一次我见海鸥抢吃的可凶可凶了。”俞霁扭过头，“你猜是什么吃的？”

    “香蕉面包？老式面包？威化饼干？”

    “都不是。”俞霁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见安逸瑶实在是猜不出来，这才揭露谜底。

    “嘿嘿，是狗粮！低温烘焙制成的狗粮，它们可爱吃了，倒在栏杆边上好多好多海鸥呜啦啦飞过来埋头苦吃，先到的还不让后来的吃。”

    “为什么是狗粮而不是猫粮啊？”谢白星凑过来。

    “呃……可能因为俞堆堆的饭闻起来不是那么香。”

    “我专门去问那个哥哥了，他说就是家里没吃完的狗粮。”小鱼同学非常严谨地补充。

    “那你试过喂猫粮吗？”钟自牧也站过来。

    “我可不敢，上次我偷偷尝一口还被抓包了，俞堆堆两天都没让我摸肚皮。”俞霁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四个人继续喂鸟。俞霁今天注意到有只头上一撮黑的小鸟，每一圈到这里隔得老远就做好俯冲的准备，豆豆大小的眼睛里充满对食物的渴望。最后一次俞霁估摸着它快来了，把剩下半袋鸥粮倒到手心里，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这只小鸟就飞过来。

    俞霁扒住栏杆仰身给它递，小黑像直升机使劲扑棱翅膀悬停，高兴地“啊啊”两声低头飞快啄食，俞霁也很开心，半眯着眼睛安静欣赏小鸟吃播。

    小黑吃完了俞霁也喂完了，她看了眼旁边安逸瑶还有一袋没有喂，其余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天女散花，大概还剩不少。十点钟日光渐渐变得灼热，俞霁出门前没喝水，难耐的口渴后知后觉。

    俞霁环顾四周，周围没有买水的，估计得再往里走一点才能找到小摊。俞霁和安逸瑶打声招呼，去荷花池那边找卖水的小亭子。

    卖水的还是那个老爷爷，从俞霁三岁第一次爸爸妈妈带着来荷花池赏花起，印象中一直都是这个老爷爷守在摊子边上，笑呵呵地弯下腰问小俞霁要哪个颜色的冰棍。有时没人，爷爷就坐在小板凳上戴副眼镜看书，是俞霁记忆里会在同一个地方定时刷新的固定NPC。

    时隔两年再来，俞霁意外地发现老爷爷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侧的斑点再也不能忽略，岁月里小小的俞霁长成了大大的姑娘，慈祥的爷爷也走到暮年。俞霁接过水笑着道谢，四瓶水不太好拿，准备等回去再喝。

    “你好，请问可以当我的模特吗？”走到竹林里的时候，一个拿着单反的年轻男生追上来拦住俞霁。

    “抱歉，我只是来这里观鸟。”俞霁委婉拒绝。

    “大美女，我的摄影技术很好，能再考虑一下吗？”男生向俞霁展示自己社交平台上的客片，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不好意思。”俞霁淡淡地笑着，语气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坚定。

    男生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俞霁捏着矿泉水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渴得有些烦躁。

    “认识的人？”一个声音插进来。

    “不认识。”俞霁扭头，是钟自牧。

    “我就简单抓拍几张，可以吗？”男生还是堵在前面。

    “不可以。”钟自牧上下扫视两眼，冷漠开口：“麻烦让一让，你挡到我们路了。”

    男生终于走开，钟自牧接过其余三瓶，俞霁迅速拧开瓶盖吨吨灌水，大半瓶喝完口干舌燥的感觉总算勉强消失。

    钟自牧已经走到两三米外，俞霁跟上，很奇怪对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浑身萦绕着难以忽略的冷嗖嗖的低气压。

    “俞霁，你真的很受欢迎。”声音硬邦邦的带着冰渣子。

    “谢谢？”俞霁摁下疑惑，试探性顺毛。

    “俞霁，你知道你很漂亮吗？”钟自牧突然停下，俞霁没留神差点撞到他的肩膀。

    “我知道啊，但是我漂亮与否，这又有什么不同吗？”俞霁不解。

    钟自牧沉默，他静静地注视俞霁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往前走，俞霁不得不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你知道吗，我五岁的时候家里跳进来一只流浪猫，又瘦又丑，花色乱七八糟的还有锅盖头和齐刘海，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俞霁想起多多了。

    钟自牧的脚步慢下来，静静地听她说。

    “她赖在我们家，妈妈爸爸也没有赶她，取名多多。”

    “那是我第一次见那么丑的猫，她从窗户跳下来大摇大摆去餐桌上吃剩菜的时候，吓得我直哭。”

    “那又能怎么样呢，”俞霁说，“我们都觉得多多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可爱的小猫。”

    “多多现在应已经十三岁了吧。”钟自牧语气缓和下来。

    “多多十岁，三年前肝功能突然衰竭，是先天性的问题，住了三个月院，最后医生也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我……”

    “至少她有一个快乐的十年，对吧？”俞霁抬起头，她说，“猫猫是来地球度假的小天使，玩完就回家啦。”

    “你知道吗，多多离开的时候我哭了三天，后来妈妈告诉我，爱是最好的怀念，我就常坐在多多经常晒太阳的飘窗上想她。”

    “会后悔遇见多多吗？”

    “不会呀，结果无力改变，我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从来都是。”

    俞霁打开手机相册，给钟自牧展示这只长相奇特的聪明小猫，照片里的多多窝在年幼的俞霁怀中睡得香甜，阳光洒在两小只身上，定格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