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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行践之

    时光流逝,转眼季梓柔在相府学艺已有八载。

    飞鸟驰骋,蝉鸣不止。

    刚刚结束训练的季梓柔,正坐在擂台边缘处休息,双手撑地,身子微微倾向后方,有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明晰的锁骨。

    她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小口呼吸着。

    王凌正收拾着器具,将方才训练时所用的剑一一放在架子上,待都放置好后,便向季梓柔走去。

    “今日的训练,公主进步很大嘛,我想,很快就能有所成就了。”说着,将手中干净的手帕递给季梓柔。

    季梓柔接过手帕擦着汗:“那也多谢师父的悉心指导。”

    王凌摆摆手,皮笑着。

    随后他一挑眉,正见一人向他们走来。

    是萧慕云,他手提景悦楼的餐盒,款款而来。

    待走近,萧慕云颔首行礼。

    王凌先一步开口道:“哟,又来送吃食了呀。”手则打趣般地揽上萧慕云的肩。

    萧慕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随从将食盒给王凌,自己则在季梓柔身旁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说:“这是新出的冰晶粉,公主刚结束训练,正好用它来解暑。”

    季梓柔看着他修长的手 看了几秒,并没有接过冰晶粉,而是转眼将视线投在了桂玉米糕上。

    她避开萧慕云的手,拿了一块米糕吃了起来,随后说道:“我想先吃米糕。”

    萧慕云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听到公主这样说,他收回手,答了声“好”后,把冰晶粉放回食盒,并将食盒朝季梓柔那移了移。

    王凌在一旁大快朵颐,一手还不停地鼓动衣襟让风从袖口处进入,以达到散热的目的。

    季梓柔小口吃着米糕,余光观察着周围。

    见萧慕云在注视着自己后,她抬头挤出一个笑容,随后拿起冰晶粉试尝了起来。

    “味道如何?”萧慕云小心地问道。

    “爽口清凉,很是不错。”季梓柔中肯评价。

    “那便好。”萧慕云眉眼间尽是温柔,“公主若喜欢,臣便以后多为公主买。”

    季梓柔仍低着头,闻言后只轻轻点头。

    在萧慕云转身后,季梓柔不察觉地蹙了一下眉。

    她现在与萧慕云相处有些尴尬,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感情变了般,她有时甚至会抵触萧慕云的亲近。

    见王凌与萧慕云攀谈起来,她加速咽下口中的冰晶粉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放下碗就跳下擂台。

    “我好热,身上都是汗,我先回去换衣服。”不等王凌等人将话听完,她就跑开了。

    看见季梓柔风一般的迅速,王凌笑了起来。

    转头看向萧慕云,发现他呆愣住,也没多想,再次揽住他肩膀说:“既然如此,那世子就去我那吃茶吧。”

    萧慕云收回望向季梓柔的目光,侧身避开王凌的揽肩,说:“不了,我也正要回宫,改日再约吧。”说完也就迈开步子离开了。

    独留王凌一人站在原处挠头。

    周围的人都走了后,王凌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找了个凉快点的地方,靠上柱子,双手抱胸,歪头放空着。

    大概半刻钟左右,一人来到王凌身边,耳语:“洛将军调查已有结果,现下在老爷书房。”

    闻言,王凌收起抵在柱子上的腿,点了点头,低语吩咐了几句后,便向书房走去。

    王凌推门进去,众人见门被推开都不自觉回头。

    王凌走近与众人一一打了个招呼:“父亲,洛将军,大哥……”

    洛泽嘴角微勾同他点头示意。

    王辉将事情经过简单告诉了王凌,原是当初?凤楼掌事逃走之后,再次派人行刺公主,那乱驰疯马正是他们所为,不止如此,春猎上公主第一次遇难也很可能与他们有关。

    王凌点点头,将自己调查结果也说出来:“这?凤楼掌事叫顾颜,原是前朝江州一域有名的才女,后来家道中落,沦为舞女。再到前朝国灭,她来到朔城开了?凤楼。说来也奇怪,这?凤楼不过一年,变成了闻名天下的第一酒楼。”

    王辉应和:“这顾颜一介女子,若真有这实力,一开始又怎会沦为舞女,任人欺辱,她其后应有高人指点操控。”

    听了两个儿子的言论,王甫抹了把胡子,向洛泽询问道:“洛小将军有什么疑问?”

    “三次行刺都是冲着公主去的,那么公主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他们如此呢?这是其一。”洛泽双手抱胸,歪头思考。

    他接着道:“其二,顾颜绑架殿下,好像只为利用殿下达到某终目的,并未伤害殿下,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其三,殿下鲜少外出,一旦外出就遇难,想必殿下身边定有内奸,出卖了殿下的行程。”

    ……

    听洛泽慢慢分析后,房内一阵沉默。

    半晌,王甫脖颈的青筋随着他那浑厚的声音一同起伏:“不管怎样,公主安危是重中之重,定不可大意轻心,这件事还要继续调查下去,还得小将军多费心。”

    洛泽瞳孔微动,应答道:“那是自然。”

    几人简单探讨接下来的对策后便散会了。

    另一边。

    季梓柔从演武场回房之后,就伏在案桌前,桌上还放着一封开过封的信。

    翘长的睫毛煽动,她的视线聚焦在院落中那棵樱槐上。

    樱槐粗壮高大,光是树冠就足足占了院子的一大半,枝叶繁密,在那青翠的叶子中掺着娇艳粉盈的花朵,在紫色霞光的映衬下,更多了一层神秘。

    风吹过,花朵便飞落,在地上铺展开来。

    季梓柔方才拾起一朵落花,现在将它把玩在手中,那朵粉白就被轻捻在两指之间。

    她枕在自己的左胳膊上,歪头看向两指之间的樱槐花。

    良久,她叹了口气,起身将那朵樱槐花夹在书中。

    再抬起头,天边已变成殷红,像火烧了满天。

    季梓柔转身走向书桌,研墨提笔,在宣纸上书下——

    佳人富瑜景,茫茫霞流光。

    无穷径已至,惟有亲自行。

    一气呵成后,她看着自己的作品,宛如瓷器般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不知多久,她放下笔,向床榻走去。

    褪去衣物,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去。

    盛夏的早晨并不清爽,是很难熬的,房子简直像是个又湿又热的箱子。

    闷热的空气使季梓柔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乌黑的碎发弯曲着贴在额角,待她悠悠转醒,她手撑着头,嘴唇泛白,眼底有一丝乌青,显是未休息好。

    昨夜,王上紧急派人召丞相入宫,王甫直到此时还未回府,叫人不由得担心。

    季梓柔用手掌轻轻击打着额头,尝试让自己清醒,她准备先沐浴一番,将一身的汗清掉。

    沐浴完毕,王凌火急火燎地赶来。

    季梓柔见状,提前倒了一杯温茶,等王凌走近就递了过去。

    王凌自然地接过,猛地喝了起来,喝完后像卸了力气般,手连同茶杯一起重重置在桌子上,不顾形象地插腰喘气。

    “二师文怎的如此着急?”季梓柔好奇问道。

    王凌看着公主,摆了摆手说:“京探来报,北明渝淇部正在招兵买马,暗蓄力量,意欲何为尚不知晓。昨日父亲进宫也正是因为此事,说是北明以遣派使者来上京,不出三日,便到了上京。”

    季样柔凝眉,不解道:“北明向来与师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怎会派使者前来?四王兄前些时日,还传回消息说,他们暗地与外邦有联系,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付师京。”

    话毕,季梓柔停顿几秒后继续道:“这时派使者来上京,是为了与师京结盟?”

    王凌抿着唇,看样子与季梓柔想法不谋而合。

    王凌无神地将最后一口茶灌进嘴里,皱着眉。

    见王凌未说话,她反倒平淡起来,好似没什么可担心的。

    略过王凌,季梓柔瞧见一人正快步赶来。

    待走近,来人揖手说道:“凫国、玉州等地派了使者来上京,已经入住驿站,王上召公主即刻回宫。”

    王凌听到此话楞了一下,下意识惊讶道:“动作这么快!前有风声说北明使者要来上京,这后脚别的国也是跟来了。”

    他看向季梓柔,正欲开口时,只见季梓柔放下茶盏起了身。

    说下人说道:“备马车吧。”

    王凌本还想叮嘱些什么的,但对上季梓柔单纯的眼神,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将季梓柔送回宫。

    在马车上,季梓柔卸了力气,闭眼向后倒去。

    她握紧双手,掌心很快便渗出汗,她的心随着滚滚车轮也七上八下,思绪凌乱着。

    自古以来,两国交往以和亲或战争为主,眼下他国派使臣来师京结盟,她的王兄们大多已有婚配了,那么就剩她了。

    季梓柔缓缓睁眼,眼角微微抽搐,她张开满是汗液的手,掀起车帘的一角,通过那一小角望向窗外。

    良久,她放下帘子,仰起头憋回眼底的泪水,深呼一气后调整坐姿。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身为公主,为了百姓能安稳生活,哪怕真要去和亲,她也是不怕的。

    将最坏的结果设想过后,她再次闭上眼,柔和的眉骨线条下隐匿着坚毅,她坐的笔直。

    等季梓柔回宫后,就前往了王上的书房。

    待走到殿堂中,屏风后传出茶盏轻脆的摔碎声,季梓柔显然被吓到了,楞在原地。

    经内侍通报后,她回神走了进去,拨动珠帘抬眼便看到洛泽,他仍是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

    王甫覃衡等近臣也都在场。

    季梓柔迟疑几秒后同王上行礼。

    王上心神凝重,望向季梓柔的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他环顾四周,摆摆手遗散众人后,就背过了身。

    待众人走完了之后,王上依然保持原有姿势。

    季梓柔觉得还是干脆点好,于是上前行礼拱手说:“父王,目前有什么对策么?”

    王上闻言转身,对上他那双慈祥中透露着无奈的眼神,季梓柔不由得绷紧了弦。

    寂静片刻之后,浑厚的声音响起:“柔儿,现下事情有些脱离掌控。”

    季梓柔不解:“脱离掌控?发生什么了?”

    王上低首痛心道:“你大哥失踪了。大概在一周前,你大哥所在的龙洲遭到玉昈的袭击,本是你哥哥取胜的,据说就在回城时,西南角突然刮起烟雾,将士们的视线被扰乱,等烟消云散之后你大哥也不见了,手底下的人找寻多日无果。

    可疑的是,北明军队没有动静,使臣一行人也进入到了师京管辖范围之内,远在慮城。但奇怪的是,在你大哥失踪之处找到了北明人特使的弯刀,所以事情有所蹊跷,不知是栽赃陷害还是北明真有掺和。”

    说到此处,王上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似是力竭般说道:“你四哥在回京途中也遭遇埋伏,受了很重的伤。”

    王上握紧拳头,气愤地捶了一下桌台,接着道:“北明实则一个月前就动身来师京了,分有两波人,一批扮做商贩不紧不慢地赶路,另一批则由使臣带队,两波人马于前天汇合。”

    季梓柔只感手脚冰凉,眉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难过,她咽了咽口水,问道:“北明这时前来定有目的,他们早已递呈过书信吧,条件是什么?”

    王上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摇摇头未语。

    “父王?”季梓柔呜咽地唤道。

    半晌,王上欲言又止:“割让雍、黎、达三城,或者……”

    “他们要我?”季梓柔接着回问道。

    王上抬眸,布满细纹的眼角处滑过一滴泪,泛白的嘴唇微启,最终未语,只起身抬起臂,用温暖宽大的手抚摸着季梓柔的头。

    季梓柔也沉默了,随后不禁鼻头一酸,抵在王上怀里后低声抽泣起来。

    王上仰头,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季梓柔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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