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早晨起来,我洗漱完坐在餐桌前。桌案一碗鸡蛋羹和炖扁豆角冒着热气,热气萦绕中勾勒出大写的“七”字。

    只能再夹这个菜七次。

    虽然习惯了精神病带来的幻象,习惯了攥着勺子挖汤汤水水。仍常常在椅子上感到如坐针毡,咀嚼饭食如同嚼蜡。

    近年来经济低迷,病毒肆意。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苦不堪言身为四等公民的我过得苦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手机屏幕闪了两回。中洲,安绛兰港来电。

    对于人际关系简单的人来说,摁掉陌生电话是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在这个赛博与修仙齐飞,废土没废到尽头的世界,营销工作者成几倍式增长。

    有一类人会接电话——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保持手机24小时开机,接收邮局邮寄的录取通知书

    “喂,您好,有什么事吗?”

    “是魏郁莱女士吗?”对面问道。

    “我就是。”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急切,“您的父亲魏永康先生现在正在医院急救!”

    我欲直接挂断,“那你说说,他怎么进去的?被车撞了还是被人砍了,为什么不给永康先生的妻子打电话,要给我这个学生打呢。”

    “哼……赶紧来横渠市医院,不然您就见不到他们了。”

    对面留下一句话,掐断电话。只剩满屋子嘟嘟嘟的催挂音。

    呆坐片刻,我趿着拖鞋接了杯水,挪移进卧室。从白色药瓶里倾倒出五片药,捏回去三片,把剩余两片圆滑粉嫩的药,就着纯净水吞咽掉。

    现在清晨8:53。

    四十三分钟后我扶着浑涨的额头,磨磨蹭蹭地爬离被窝。给母亲全平台发的疑问信息,没有任何回复。

    本以为会有已读的显示。

    没有就没有吧。

    倒是中洲,安绛兰港的电话号码给我发了条短信。

    【速来横渠市医院。】

    穿戴好衣服,晨曦透过窗外的香樟树,在我黑眼圈浓重的脸颊投上斑驳光影,宛如雀斑一样。

    拿好钥匙,眼镜,手机,零钱。

    锁门。

    各色服饰的打工仔行色匆匆,人行横道旁人头攒动。小市民特有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公司、餐馆、住宅。

    我往前踉跄了下。

    手机又接收到条短信。依旧是那个人。

    【你手机是儒道旗下星钻企业研发的吧,打开星钻共享。】

    热气蒸腾的风吹到身上,却让我寒毛根根倒立,皮肤一阵阵发痒发麻。

    环顾四周,绿灯亮起,无数行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风声呼啸。

    周围的人离开了,少顷又有新的人群笼罩住我。

    我打开星钻共享,一步步顺着人流向对岸行去。

    共享比短信更隐蔽,不用经过第三方,减少被截取监听的可能。有50米的距离限制。让自己去医院的神秘人,没询问手机型号,便决意要传东西过来。

    只能是之前,自己的信息被泄漏了。

    “它”知道去警局,要经过这条路。

    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

    横渠市毗邻我所在的鸡泽县,无直通火车。我查看接收的文件,共八张照片,一段文字。

    前几张图片,魏母站在破败的医院门口,就诊台前,公共厕所洗手池旁。属于第三者偷拍视角。

    后面几张为鸡泽县往来横渠市的路线截图,共两种形式。似乎是准备好供选择的出行方式。

    路线规划是手机APP的推荐的。

    将截图用搜索软件识图扫描,确认出是“缺德地图”页面的推荐。

    而最后一张照片。父亲母亲在乡镇蓝砖土坯房侧,周围围着三男两女,画面容纳的所有人皆神情和蔼。

    母亲双臂环胸跟穿得最体面的陌生男子离得略近。两人脚边蹲着个同龄女学生,书包背在胸.前,手里举着类似保温杯的东西。

    照片画质模糊,人物面容年轻。

    他们几人应该互相认识。

    我张着嘴巴,脱离手机屏幕,扫视周遭的环境企图脱离照片带来的巨大震撼。金灿灿的太阳照耀大地,将身上冷意蒸发出去。

    粘腻、阴寒。

    仿佛有鬼在暗中觊觎着。

    太阳底下站七八分钟,才堪堪缓过劲来,迎面吹来的风烫脸。我来回跺脚,原地蹦了几下,重新翻开照片细细观察边角景观。

    树干光秃秃的,挂着零星几片叶子。望眼瞅去整棵树干巴得像老人极度衰败的身体,一层皮包裹骨头的状态。

    树枝张牙舞爪,树梢尖锐宛若一根根刺儿。

    “冬天干燥,脱水。农村常见的树木。杨树树形是归拢的,类似于长叶片,而且会秃很彻底,跟这些不一样。”我嘴中呢.喃。

    “鬼照片看多了……心脏跳得,草。”

    暂时看不出所以然来,先到医院要紧。

    如果租赁出租车亲自驾驶,停在医院周围……横渠市公办市医院40年前建造而成,员工持股,曾一度欣欣向荣。

    六年前大批医院引入民营资本,转变为非盈利性私立设施。这反而成就了公办市医院,使其口碑名声步步攀峰。

    但等扶持政策向东向南偏移,重点学校、工业区陆续搬走,曾经赫赫有名的横渠市,现在是城市凋零的铁锈带。

    治安管理松散,任何邪恶修炼者逃到此地便能继续逍遥法外。除了护场的工人,驻守医院的钉子户,能存活下去的都是暴民。

    到横渠市很困难,没有正经人家会送我过去。坊间传闻,治安与教育问题次要,水源饮食主要。

    此城市地势低洼,处于乌子河末端。当年水龙头流淌黄泥吓跑大批居民。而湖泊寄生物种伤人事件彻底断绝了城市前途。

    “叔伯姨婶哥姐,给五天时间,需要凑些路费,”尝试36次,历时两个半小时,我拨通安绛兰港电话,言辞恳切道,“缴纳水电费、物业费、房租,再算上新增加的新鲜空气税,手中钱财所剩无几。”

    “横渠出事后,少数工厂转移到鸡泽县。政.府对排放污染源的企业征收生态税。我住的这个社区没集体供暖,冷还能忍,呼吸脏空气会直接死亡。”

    “楼道装有空气净化机,一个月20元缴纳呼吸税。算给生态基金贡献了份力量,可惜是强制性的。”

    “家家户户面向楼道开了扇窗,原本面向户外的闲置了。”

    “真真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

    “喂,你们在听吗?怎么不说话呀?”

    “我现在上个网就跳转借贷页面,玩数字小游戏手机略微倾斜,嗖,就换页面了。看个偶像剧,看个小黄.片——哎哎哎,你别挂呀——”

    我颓然垂落手臂,默默计划中转线路。方案一危险程度高,方案二危险程度低。

    一、

    先乘坐出租车,到离两座城市边界线最近的旅馆。然后徒步进入。

    二、

    尝试警局备案,租赁车辆自驾前往横渠。后备箱装满泡面、水和夜壶,随吃随住随拉。

    当机立断选择方案二,我三厘米的鞋跟摩.擦着沥青路面,啧啧称奇。

    世间荒唐事宛若狗皮膏药,那么多,那么大,黏上了,便摆脱不了。

    车辆跟自己跑趟铁锈带,恐怕会报废。

    维修费用加月底缴纳的房租,让人有种想吊死的心。

    这里和地球不一样,地球的水电用多少交多少,按年收费。

    赛博修仙世界,房租、水电、空气税通通按月收费。大头租金另算,水电费付款模式类似流量卡,缴纳基础用量后,多用多补,少用不退。

    可退房……家具怎么办?

    心绪大起大落,身体时而森冷,时而燥热。现下平复却愁结万分,“呵剪不断,理还乱。三界六道的烂摊子都要我来管?”

    “没从上政也没从上商的……”

    我搓平手臂竖起的汗毛,“天无绝人之路。服了,得先去备个案。”

    环顾四周,商铺高楼林立。楼房外墙充当墙面的同时,还充当着小区栅栏的作用。各个单元楼紧挨着围成圈,留有个可容重型货车进出的豁口。

    去年这个时候,一楼商铺开得红火。店门口摆满临期商品,打折促销。如今疫情期间人人自危,地摊也跟着收回店内。

    收回游走的视线,直视前方灰败的地砖路。

    迎面撞来两名身着西装的男士。

    “美女听你打了半天电话,家里有困难啊,困难一般都是理财不利造成的。家里再生个病,卖血卖汗都攒不齐呀!”

    我连忙摆手向右拐去,被另一位男士堵截住。

    “百万医疗重灾害大病险,报销住院期间治疗产生的费用。报销医保报不了的部分,解决大额住院费的问题……”

    “不扫二维码,不加微信——传单给我吧,传单给我吧。”我扯过医疗传单别在后腰,左右变道试图冲出重围。

    第三次向左变道,又遭拦下时。我终于抽空拿严肃面容中镶嵌的两颗褐色眼珠子,打量对面两人的穿衣打扮。

    黑西装、白内衬、条纹领带。

    献媚地微笑。

    拦着自己的推销员正在笑,眼神瞄着我轮廓打边。见客人站定不动,忙不迭观察蓝天浮云,街道零落的瓶瓶罐罐。

    我心道:“这么心虚,不会拉我去美容院吧。”

    正对面的推销员大谈特谈:“还差两个名额,百万保险用不着,了解一下牛奶酸,光子嫩肤短期见效,正所谓护肤界的万金油……”

    此外,侧面的西装暴徒从始至终保持缄默,沉着张脸以备不时之需。二八侧背的发型,眼露三白,面色不善。

    他没打领带,双排扣只系了最下面的扣子。

    围攻下我坦然地刷开手机,回信息,看首都时间。警局成年人口失踪24小时内不得立案,且需有多次已拨号未接电话、已发送未回复信息等记录。

    成年人行动自由。

    要证明并非自己这个女儿气得他们离家出走,少不了与七.大姑八.大姨的通话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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