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让好好休息，但宋荷一直没醒，宋游心里担心得紧，就在宋荷房里的桌面趴着将就了一晚，希望他娘亲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宋游迷迷糊糊眯到寅时，忽然惊醒，感觉他娘的呼吸重了一些，本来以为宋荷是醒了，他凑近一看却不是。

    宋荷似乎是陷入了梦境，昏暗的烛光下能看到她紧蹙着眉头，宋游伸手一探，宋荷居然又发起了高烧。

    “徐叔！徐叔？”宋游赶紧到隔壁房间敲门喊徐武。

    “怎么了？”徐武很快就醒来。

    这边动静不小，住对门的凌与师徒二人也推门来看什么情况。

    宋游有点慌，“徐叔，我娘又发高烧了。”

    徐武：“什么！？”，他不多说，马上出门去请大夫。

    好在几人昨天是出了医馆之后就近找的客栈，医馆晚上也有大夫留值，徐武很快就把人带过来了。

    “大夫，我娘怎么样？”

    这会这个大夫跟先前不是同一个，他先掀了宋荷的眼皮看了看，又细细给她把脉，“怪了，把着脉确实是风寒无疑，方子我看过也没问题…先再去煎一服药来给你娘退烧吧。”

    徐武去找店家借厨房熬药去了。

    “我娘已经昏迷快一天了……”

    ……

    十月初四，午时，一行人正在往凌家庄去。

    宋游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宋荷跟着凌与师徒二人走，因为昨日清晨宋游喂宋荷喝了药之后，宋荷体温退了点却仍是没有清醒，大夫也没招了，只说按时吃药，好生照顾着。

    凌与便提议带宋荷去凌家庄，他师姐学医，想着她说不定有办法。

    虽然才认识两天，但凌远和凌与两人帮他们很多，宋游没有犹豫，当即和徐武决定带宋荷去求助。

    凌家庄。

    几人一推开门，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庄主带阿与回来啦？”

    “咦，还带了客人…”

    凌远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忙自己的去。

    凌与带着宋游走到董书冉的院子，拍门：“师姐！师姐？在吗？”

    半晌没人应门。

    凌与抓住一个路过的门生问：“我师姐出门了吗？”不会这么巧吧？

    “没有没有，三小姐昨夜配药熬了一夜，估计是还没醒呢。”

    凌与放开那人，气沉丹田大喊一声：“董书冉！起床啦！”

    一会儿的功夫，被吵醒的董书冉开了院门，先冷冷地看了一眼凌与。

    凌与缩了缩脖子，绕到师父身后躲着。

    “什么事？”董书冉话一出口，语气凉凉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是凌与说不出什么正经事她就要他好看了，师父在也没用。

    凌远指了指徐武背着的宋荷，替凌与开口道：“这有个病人，落水之后反复高烧而且昏迷不醒，阿与想着你能治，所以来找你来了。”

    听到有正事，董书冉清醒了许多，把院子门打开，对几人道：“进来吧，我先看看。”

    董书冉把人带到偏房，待徐武把人安置在榻上之后便开始给宋荷诊治。

    ……

    “她不只是落水风寒…她是中毒了。”董书冉把了脉之后一直皱着眉头。

    宋游不可置信，“什么？”

    董书冉用小刀在宋荷指尖划了一个小口，取了些血滴在一个杯子，从药箱拿出一个竹筒倒了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进去，“这是我养来试药的药虫。”

    众人能看到药虫接触到宋荷的血，不一会就不动了。

    凌与问道：“能解吗？”

    董书冉叹了一口气，“我先让她醒过来吧。”她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副银针，用烈酒浸过之后又用明火燎了片刻，开始慢慢给宋荷施针。

    董书冉动作很快，不出片刻宋荷脑袋上便扎了许多银针，她在宋荷人中上落下最后一根针后，拿出纸笔写了个药方，递给凌与，“去，把这服药给我煎好端上来，”她看了眼宋游，眉头皱了皱，补充道：“煎两份的，先煎一服上来，另一服小火熬着。”

    凌与从前经常给董书冉帮忙，闻言接过药方便去药房了。

    宋游忍不住要问清楚，“董姑娘，你方才说我娘中了毒，不知道是什么毒？”

    “这毒没有名字…是一种混毒。”董书冉沉吟片刻，开口回答宋游，“你应该听说过五毒吧。”五毒一般指蛇，蝎，百足虫，守宫，蟾蜍这五种毒虫。

    董书冉继续道：“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读到，域外有巫医，取五毒之最炼制成一种混毒，五毒本就毒性霸道，本来此毒入口，人必死无疑，但那巫医发现一味奇药，此药可以克制五毒毒性，使之与混毒相互融合，在用量合适的情况下则可以让中毒的人毒入肺腑却不至于立即毙命，而是在一段时间后更加痛苦地……死去。”

    宋游听着脸色越发苍白，颤着声音问道：“那…我娘她？”

    “令堂中毒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剂量不大，但是……”也亏得剂量不大，所以还能活到现在。

    “为何大夫们诊不出来夫人中了毒？”徐武忍不住打断董书冉。

    董书冉用刚才写药方的笔一抬一按，把徐武的手靠在宋荷的手腕上，“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这位夫人中毒昏迷之后脉象偏弱，加之落水风寒是真的，寻常大夫诊得此脉自然只能当普通风寒高热来治，若不是我对这个毒有些感兴趣做过一些研究，恐怕也是认不出来的。先前你们说她反复发热，这便是那大夫的药对她的风寒起了些许作用，但因为她体内余毒未清，导致她底子越来越差所以才会如此。”

    “既然姑娘对此毒有所研究，那您能替我娘解毒吗？”宋游攥紧拳头，哑声问道。

    董书冉叹了口气，“很遗憾，五毒是各种毒虫的统称，在不同的地方，炼药的人可能用到的原料不一样”，就像毒蛇，有的地方的毒蛇以竹叶青闻名，有的地方则多见过山风，而在他们不曾了解过的地方或许有他们没见过的叫不上名的毒蛇的品种…更别说还有其余四毒，这之间的搭配可谓千万种。

    “其一不知具体毒源，其二，我一直找不到那书上所说的平衡毒性的那味‘奇药’，所以我对此毒也…束手无策，只能用些笨法子替这位夫人缓解一二。”

    宋游神色黯淡，正待说些什么，凌与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我先让令堂醒过来吧。”董书冉接过药，小心喂宋荷喝下，再慢慢转动宋荷各个穴道上的银针。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荷眼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她一眼就看到了宋游，往那个方向伸了伸手，想开口说些什么。

    宋游见状立马上前握住宋荷的手，“娘！您醒了！先别动，大夫给您施了针。”

    董书冉上前将银针一一取下，倒了杯温水递给宋游，“让令堂喝些水。”

    宋游将宋荷扶起来，接过水慢慢给宋荷喝下。

    宋荷缓过来问道：“这是哪儿？”声音很是虚弱。

    宋游低声给宋荷解释，“这里是凌家庄，娘，您还记得那日救我的人么？这是他们家。前两日您发热昏迷不醒，我和徐叔便带您到这来求医…这是大夫，是她救醒你的。”并未对宋荷提起她中毒的事。

    宋荷顺着宋游的话看向董书冉，冲她笑了笑，“多谢你啊，大夫。”

    董书冉回了一笑，“夫人不必客气。”说着开始赶人，“好了，师父，你先带他们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吧，这位夫人先留在我这，我得再给她扎一扎针，你们不方便看了。”刚才情况比较急，她扎针便只扎了脑袋附近的。

    宋游放下宋荷的手，“那娘，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凌远想了一下，“阿与的院子就在隔壁，你们就住他那儿先吧”，然后吩咐凌与，“阿与，你带他们过去吧，我有事就先去忙了。”

    几人慢慢离开这个房间。

    房间里就剩宋荷和董书冉。

    董书冉把门换好之后回到床边，“夫人，冒犯啦。”

    宋荷笑了笑，乖乖听话，董书冉针指哪扎哪。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宋荷正慢慢找准穴位下针，忽然听到宋荷声音，动作顿了顿。

    宋荷问：“小神医，我中了这毒——还能活多久？”

    “你听到了。”董书冉了然，她先前为宋荷施针的时候，虽然宋荷当时人没醒过来，但意识是慢慢清醒了的，然后听到了她和宋游的谈话。

    “多久？”宋荷继续问。

    “……可能，就这两个月。”董书冉慢慢开口道。

    宋荷低声重复了一句：“两个月。”

    “……对不起。”对不起，救不了你。

    董书冉学医多年，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将死的病患，但每一次她心里都不好受，世人都称她小神医，赞她医术精湛，但她总会想，是不是因为她医术还不够好，所以她才没办法救他们……但理智又告诉她，有很多事就是没有解法的，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从阎王手里抢人。

    宋荷反而笑了笑，安慰董书冉，“何来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让我醒了过来…不然我就不明不白地睡下去了。”两个月，两个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