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音直勾勾地盯着楚伊的胸膛，好半天，才回过神，想。

    楚伊她……发育不良？

    惊讶过后，她差点笑出声。头顶却传来楚伊阴恻恻的声音：“你在往哪儿看？”

    楚灵音没说话，而是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兀自打量起楚伊。

    她平时很讨厌这个姐姐，学校偶遇时恨不得掉头就走，在家更是一言不合就吵架。现在骤然发现了楚伊的“缺陷”，再去看对方，好像也没那么完美了。

    楚伊从小就长着一张引人注目的脸，又是极富攻击性的气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恒定的焦点位。楚灵音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讨厌对方，只是每次，有楚伊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忽略她。

    被捧着长大的人，当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姐姐”好像一个超人，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她努力很久取得的成就，在对方满柜子的奖杯中不值一提。高中写了情书打算告白的学长，也在见到楚伊的第一眼就一见钟情。

    她死死盯着楚伊，在心里恶意地评估着对方的“缺点”：眉毛太浓、鼻子太高，太有攻击性，某些角度甚至像个男人。嗓音也低，一点儿也不好听，身材平板……

    这样的比较好像突然让楚灵音生出了底气，她瞪着楚伊，小牛犊似的撞向楚伊的下巴，大声道：“我爱跟谁搞在一起就跟谁搞在一起，爱往哪看就往哪看，你凭什么管我？”

    楚伊被她撞了个措手不及，敏锐捕捉到了少女眼里莫名的得意。

    ……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嘴都亲破了也不知道反抗，从小到大，总是这样，随便骗一骗就上当。也不会审时度势，比如现在，被人压着手脚依旧不懂服软，真被欺负了就只会躲进被子哭。

    楚伊望着她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心下更是一股无名火。

    她冷笑了声，捉着楚灵音的手腕把人翻过身，压在腿上，示意佣人拿衣架过来，“爸最近出差了，我有没有管你的权利，你试试看。”

    短暂眩晕后，楚灵音意识到了什么，挣扎地更加剧烈，咬牙道：“楚伊，你混蛋！你给我放开……”

    僵持不下之际，门口“咚咚”的敲击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气质冷峻的青年拿着文件夹敲了敲门，站在房间外，垂眸望着眼前的一幕。

    一向趾高气昂的大小姐，被他的未婚妻压着脊背，虚张声势的脸上满是不自知的慌张。红红的眼睛在看到他后，骤然一亮。

    趁着楚伊的注意力被转移，楚灵音张嘴咬了一口她的手背，在对方下意识松手后，起身飞快地钻到姐夫身后。

    姐夫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瞥了她一眼，却没有阻止。身形微动，恰好遮住了楚伊的视线。

    楚伊看着躲在对方身后，找到靠山似的朝她做鬼脸的楚灵音，气笑了。

    明面上的未婚夫妻相对而立，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的温情。楚伊冷冷道，“姐妹之间的家事，就不用外人插手了吧？”

    姐夫按了按眉心：“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楚伊似笑非笑：“什么事你不清楚？”

    楚灵音原本就没和姐夫发生什么，当然不想被拆穿谎言在楚伊面前丢脸。一听这话，连忙在姐夫身后挠了挠他的掌心。

    眼神心虚，格外紧张地看着他。

    姐夫蹙眉，不动声色抓住她捣乱的手。

    触及到的细腻纤细，让他顿了顿。

    很快，他又抬头看向楚伊，递过手上的文件，淡声转移话题：“项目的事，聊聊？”

    -

    书房外。

    楚灵音急得转圈圈，房间隔音太好，她咬咬牙，干脆凑近了把脸颊贴在门上。

    门突然从里打开。

    青年一低头就撞见了鬼鬼祟祟的大小姐诶。个子不高，眼睛睁圆，像只干坏事被抓住的猫。

    楚灵音食指抵住嘴唇，嘘的一声，朝他比比划划。

    青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把门关上。

    楚灵音松了口气。发现姐夫要走，连忙跟上去，嘴上说是要送姐夫，人却滑不溜秋钻进了车里。

    对上青年无言的目光，她理直气壮：“我要去你家！”她又不傻，楚伊气成那样，她爸又不在，今天回去肯定要挨一顿打。

    和她爸那种只是口头说说的花架子不一样，楚伊是真的会动手。

    楚灵音初中的时候，朋友很多，正是青春期探索欲旺盛的阶段，一群男孩女孩组团混进了酒吧。

    灯红酒绿的氛围对她来说很新奇，只是待了一会，就有些乏味了。大小姐盯着舞池里摇晃的人群，脑子里却惦记着家里的漫画和游戏。

    “很无聊吗？”男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钻进舞池，而是捧着杯饮料，坐到她身边。

    “……没有。”

    楚灵音和他并不是特别熟悉，算是“朋友的朋友”关系。但对方在学校很有名，阳光俊朗的外表，是和竹马一样，常常被别人放在一起对比的人气之星。

    她不太会应付这一类人，只想着能快点结束。可她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神色恹恹，几乎把郁闷写在了脸上。

    男生撑着脸看向她，忽然笑了下，“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可爱啊。”

    如果是认识楚伊之前，楚灵音可能并不会将这种夸赞放在心上。但在有了楚伊对比之后，她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个讨喜的小孩。脾气很坏、没有才能，在大人眼里总是“不如姐姐懂事”，在同龄人眼里是“完美的楚伊学姐”的妹妹。

    不是所有人都能无止境包容一个脾气很坏的朋友，这个阶段的楚灵音，格外珍惜来自他人的认可。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意识绷着脸：“谢谢，你也是。”

    “你和传闻中看起来不太一样。”

    “？”

    男生被她无措的反应逗笑了，闷闷笑了好一会儿，将手边的饮料推给她，坏心眼地说，“想知道吗？试试这个，我就告诉你。”

    楚灵音皱了皱脸，有点嫌弃。

    男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眉梢微挑：“我没喝过，是新的。”

    差不多的家世，富有的年轻小孩儿们懂的东西其实并不比成年人少。朋友们对酒精习以为常，可楚灵音其实并不喜欢酒的味道。

    她以前偷她爸的喝过，很难喝。

    她犹豫了下，还是抵不过好奇，勉强喝了一口。

    出乎意料，甜甜的味道，一点也不呛人。

    酒液分层成了粉色天空和蓝色海洋，顺着玻璃吸管上流时，像融合的水彩画，很漂亮。

    “味道怎么样？”男生眯了眯眼。

    “……还行。”她舔舔唇，又喝了一口，问，“你刚刚说的传闻，是什么？”

    男生具体说了什么，楚灵音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后来醉意上涌，迷迷糊糊间见到了楚伊。

    很生气的楚伊。

    她被拎回家，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揍。

    好几天屁股都不能挨着座椅，被迫请了很久的假。原本的朋友，在她回到学校后也逐渐疏远了。

    -

    楚灵音知道姐夫大概率不会带她回家，她也没想好该去哪，嘴巴也只是习惯性地骚扰对方。反正只要没有楚伊，去哪都行。

    一路上，她蠢蠢欲动，旁敲侧击想知道楚伊和姐夫到底说了什么。

    她骗楚伊说姐夫出轨，但其实姐夫根本没理她，如果被戳穿的话，楚伊肯定又要笑她。

    这么一想，更不想回家了。

    姐夫回忆着楚伊的话，心想，还能说什么。

    无非是让他离她妹妹远一点，警告他搞清楚，目前的情况对双方都有利。楚灵音是个小废物，如果传出了什么姐夫和小姨子的三流小报绯闻，破坏了合作，楚伊会重新评估他这个合伙人的价值。

    思及此，青年的脸色愈发冷淡。

    没人喜欢被冷嘲热讽，更何况楚伊还给他按了个莫须有的、带坏别人妹妹的罪名。

    他的教养，让他没办法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是你妹妹想和我偷情”这种话。他和楚伊的新项目推进的很顺利，没必要为了这点事闹翻，他可以忍耐，但也不是毫无脾气。

    现下，他看着楚灵音无知无畏的样子。在听到楚灵音说要去他家时，冷不丁答应了。

    楚灵音原本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回答后，茫然地眨了下眼。

    姐夫应该是来之前参加过商务应酬，衬衫西裤，偏正式的装束，禁欲中透着诱惑。此刻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锁骨的线条流畅，喉结滚动。

    淡漠英俊的脸，显出几分和平时不一样的轻佻。

    楚灵音一时间愣住，听到他轻嗤了声，“不是说喜欢我，想跟我偷情吗？”

    -

    霓虹灯景一路倒退，深色车窗上倒映着少女纠结的神情。

    楚灵音对姐夫超出预料的反应感到慌张，咬着手指几次要反悔，但手机私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备注是“讨厌鬼”的人，连着消息轰炸，问她去哪了。

    离了楚伊视线，她心里那股气瞬间就迸发而出，手指噼里啪啦打字。

    楚灵音：你敢打我我当然要出去，你等着吧！等爸爸回来我就让他教训你！

    楚伊耐着性子：你回来，我不打你。

    电话在下一秒响起，是讨厌鬼。

    楚灵音接起电话，却发现楚伊声音意外的平静。照顾她长大的保姆阿姨，也帮着楚伊劝她回去。

    能回家好吃好喝，谁乐意大半夜出门流浪？更何况她还走得急，什么都没拿。

    楚灵音几乎有些动摇了。

    在她犹豫时，旁边姐夫似不经意出声，“我家没有备用换洗的衣服，你是自己解决，还是我叫人送？”

    电话那头短暂安静了下来。

    半晌，才传出楚伊讥讽的笑，“行，楚灵音，你真行啊。”

    脑海中仿佛有一只鼓胀的气球被用力戳破，砰一下炸开。

    楚灵音口不择言道：“怎么了，就准你夜不归宿，我就不可以吗？我今晚就去姐夫家住怎么了，我爸都不管这么多你管那么宽……”

    楚伊的语气忽然冷淡了下来，“随便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楚灵音握着手机，一时间有点迷茫。

    她想，楚伊不应该狠狠生气，骂她，然后过来接她回家吗？

    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不管她再怎么惹事，欺负这个姐姐，她总会用那张好似不耐烦的脸注视她、讥讽她，然后替她处理乱七八糟的麻烦。

    ……楚伊凭什么不理她？

    红灯的间隙，车内倏然的安静让青年忍不住侧过头。楚灵音靠在副座上，盯着手机好像要用视线把屏幕灼烧出个洞，垂覆的睫毛细长。

    趾高气昂的小孔雀一下子泄了气，神色发怔，不说话。

    青年看着她，淡漠的眼珠子里倒映着大小姐垂头丧气的模样，怪可怜的。

    他心下微哂，小孩子。

    一个需要家人关注的小宝宝。

    未必知道什么是喜欢，对大人要做的事懵懵懂懂。自顾自地对别人说一些暧昧混乱的话，享受着被他人目光环绕的感觉。

    青年收敛了目光，想，算了，跟小孩儿计较什么。

    他在路边停下车，眼睫微阖，“回家，还是住酒店？”他不打算收留叛逆的小朋友。

    “什么？”楚灵音没听懂。

    姐夫睨了她一眼。

    侧脸轮廓被路灯的光影切割，鼻梁高挺，眉峰锐利。有点类似楚灵音小时候崇拜过的电影里的冷峻杀手，看人像在看狗的眼神，配合暗夜的氛围，酷得不像话。

    楚灵音的脸，奇异地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红。心脏也砰砰跳快了。她想了想，说，“去酒店吧。”

    车辆缓缓重新启动。

    楚灵音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纠结半晌，犹犹豫豫道，“不可以很久。”

    车身一个趔趄，姐夫踩下刹车，愕然。楚灵音以为他没听清，又补充了句，“也不可以很多次，我要睡觉，熬夜会伤皮肤。”

    姐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行。”

    青年想，他给过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