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但对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秦月蓉以为自己会想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死在一个风雨交加亦或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甚至连风也没有。
也好,就这么平淡的死去,甚合她意。眼皮愈发沉重,意识慢慢消散。意识消散的过程比月蓉想象中的要长,不过正好,足够她回忆这短暂而荒谬的一生。
她出生时,父亲是普通一个武将,母亲与父亲成亲不久就有了她,是以,她在父母关系如胶似漆时出生。家里官职虽不高,但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若是一直这样也好,可惜母亲生第二胎时出了意外,就连刚出生的弟弟也没保住,母子俩撒手人寰,一尸两命。
许是世间男儿皆薄情,曾与母亲恩爱非常的父亲第二年便有了续弦。继室进门,她这位原配所出的女儿地位尴尬。继母明里不会少她什么,暗里却没将她当成一回事。父亲也因为看到她会想起已故的母亲不愿与她多见面。尤其是继母的一双儿女出生后,她在这个家就成了可有可无之人了。
母亲没的那年,她五岁。后来看着继母的儿女闹着要母亲哄,她也曾红过眼,也曾在深夜的时候一个在被子里面哭泣。后来外祖母看她可怜便接她到外祖家住着,有外祖母护着,她的日子好过许多。
好景不长,外祖母因她母亲的离世伤了身子,没几年也撒手人寰了。舅舅们倒是愿意她继续住着,但几个舅母颇有意见。月蓉虽小却很懂事,不愿舅舅们为她伤了家庭和气,一个人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家。
很快,她及笄了,到了议亲的年龄。但继母却动了她婚事的主意,欲将其许配给承恩公的嫡孙。
承恩公是开国元勋,可惜儿孙皆是酒囊饭袋之流。到了孙辈只有陈富康这一个男丁。按常理而言贵族教育教养出的男儿不会太差,可这陈富康最为出名的一点却是好男风,府内养了不少小倌。
继母的算盘是用她去笼络承恩公府,用她的高嫁为弟妹攀一门好亲室,同时保证父亲的官运亨通。
她本以为父亲会为她做主,只可惜父亲如今的爱全在继母所出的弟妹身上。得知这门亲事后,更是认为男人风流是常事,以色侍人是妾室所做,她是正室,好好为夫君生儿育女侍奉公婆才是正道,不曾有过什么反对意见。
许是上天怜悯,景昌27年,皇帝驾崩,这年她十六岁。新帝登基后下旨天下一年内不得有婚嫁之事,这场婚事因此拖延下来。
真正改变她命运的是一年后。国丧后皇帝下旨选秀,作为家里唯一符合年岁的女儿,自然是入宫参选。
就这样,她入了宫,成了宠。因着容貌昳丽的原因一跃成为帝王新宠,从初入宫的宝林、贵人、贵嫔、婕妤、昭仪到最后的贵妃。
这条路,她只用了七年。
只可惜,她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那就是把真心奉给了帝王。对于帝王,不管他愿不愿意,多的是女人为他付出真心。
是她陷入了帝王的温柔乡,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奢望一位帝王的真心,却忘记了他是一位富有四海、大权在握、定人生死的君王。
从视他为君父到视他如夫婿,她的爱意如江海般波涛汹涌,如今想来,多么可笑!
这时候她才逐渐理解父亲早年妾室以色侍人的道理,是了,她是妾妃,可不就是以色侍君王。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耳边响起宫人的哀戚呼喊,月蓉提起最后一口气,抓住了贴身侍女的手,她的眼睛快睁不开了:“我怕是不成了,以前说好的,我死后你就出宫找个人嫁了,后半生不要再想起我这个命薄的主子了。”
桃香是她的贴身侍女,是母亲在时挑的良家子,从小陪着她长大,如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桃香。
桃香早已泪流满面,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娘娘吉人天相,定能……定能挺过这一次的。”桃香紧紧拉住秦月蓉的手,她不敢想若是小姐没了她该怎么办。“娘娘坚持一下,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
“我好像看到母亲了,你看,她在对我笑呢。”说罢,月蓉抓着桃香的手渐渐泄了力气,慢慢阖上了眼。闭上眼这一刻,最后浮现在她眼前的是母亲的音容笑貌。
桃香只觉心口一沉,伸手探了探月蓉鼻息,随即爆发出响彻内殿的哭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薨了!”
承隆八年,秦月蓉24岁。深宫中一位贵妃玉殒香消,尘世间一位灵魂得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