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雅静静站在书架前，手指轻柔地从一卷卷书卷的书脊上滑过，逐本挑选着。
婉妗斜倚在床榻靠背上，手中拨弄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时不时与玉雅闲聊几句。
“过些日子我要去驯马场一趟。”婉妗用力地捶了捶肩膀说道，“许久未去了，也该去瞧一瞧了。”
“小姐您是白天去还是夜里去呢？”玉雅抽出一本薄册，转头望向婉妗，“前几日您去旧院子的时候用的那盏提灯坏了，偏偏那盏灯是最亮的，您若是夜里去的话，我得赶紧拿去修才是。”
“白天去。”婉妗惬意地靠在床上，“我已经不必再冒那么大风险夜里出去了。”
如今学堂那边管得松泛了许多，婉妗白天从学堂悄悄出去，这可比从镶洛王府出去风险小多了。
“那小姐您一定要注意安全。”玉雅将书抱于怀中，“那盏灯我会尽快找人来修好的。”
“嗯。”婉妗点头笑道，“早些歇息吧。”
“那我先退下了，小姐您也早些安睡。”玉雅抱着书离开。
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没有几个婆子丫鬟了，大抵是已经睡下了，只有风声在角落里低吟。
玉雅快步走过，回到房间，推开房门，下意识地朝婉妗的房间望了一眼，只见那边的灯才刚刚熄灭，黑暗便如潮水一般迅速席卷而来。
玉雅走进房内，反手把门关上。
玉馨正躺在床上，脸朝着里侧，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恰好碰上玉雅的目光。
“怎么还没睡呢？”玉雅轻声询问，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好透透气。
“感觉这天有些闷热，睡不着。”玉馨拿起身边的扇子又扇了起来，扇出的风带着些许温热，“晚上了还这么热，这是什么天气。”
“要不把窗户打开一点？”玉雅将书放在桌上，用手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
“别了，要是有虫子飞进来，你又该尖叫了。”玉馨翻了个身，摆成一个“大”字，“好热呀。”
“那把床边的布帘放下来挡一挡，这样就算有虫子飞进来，也靠进不了我们。”玉雅说。
“不不不。”玉馨没拿扇子的那边手摆了摆。
“还剩下一些薄荷叶呢，我去拿些薄荷叶出来，好让人心静些清凉些。”玉雅听到玉馨“嗯”了一声，便去找薄荷叶了。
“又去小姐那里拿书了？”玉馨偏过头，看到了桌上的那本书，“你这么爱看书，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那样你也能去参加科考。”
玉雅只是笑笑，从盒中取出薄荷叶。
她把薄荷叶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然后用一根小巧的木棒，细致地将薄荷叶碾碎。
碾好后，起身把碾碎的薄荷叶撒在房间各处。
“不过你又不能科考，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玉馨挺了挺腰。
“不科考就不能看书了吗？”玉雅用手指拈起一点薄荷叶的细碎，在手心里攒了攒，然后朝着玉馨弹了过去。
“能，当然能。”玉馨冷不防被那弹过来的薄荷叶细碎呛住，喉咙里一阵发痒，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只是……我觉得看书没什么实际用处，女孩子家不该做点别的事吗？”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实际有用的呢？”玉雅双手抱在胸前问道。
“比如说女红刺绣呀，你做的针绣活就很不错。”玉馨指了指玉雅放在一旁的刺绣作品，“我以前也做针线活补贴家用，不过我做得不太好。”
“做针线活也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罢了。”玉雅耸耸肩，甩了甩手中薄荷叶残留的余粉，
“哎，最近好像都没见到你娘了。”玉馨突然想起来，“之前她还跑到学堂那里堵你呢，要不是有凌侍卫她们，估计又得纠缠好一阵子。”
“最好别再来找我了。”玉雅哼笑了一声。
“白天的时候我不是和贾老去吃饭了嘛……”玉馨从床上爬起来扇风。
“不要跟我提他。”玉雅把外面穿的衣服脱了下来。
“啧，哎呦玉雅，你就听我讲讲嘛。”玉馨拍了拍床。
“不要，之前问你你都不说。”玉雅说。
“我现在告诉你不行吗？”玉馨又拍了拍床。
“不要。”玉雅把头扭向一边。
“哎呦，快点过来嘛。”玉馨在床上蹦了两下，“你要是不过来的话，我就把整张床都占了，让你没地方睡。”
“唉。”玉雅被气笑了，“那你说吧。”
“快点过来快点过来。”玉馨招手，“把蜡烛灭了。”
玉馨玉雅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床榻边，像是铺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白天的时候，我和贾老一同去吃饭，原本约好就我们两个人的，可到了地方，却发现有好些陌生人。”玉馨侧着身子向着玉雅，“我就说‘那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他却回我‘反正都是要一起吃饭的，早点说晚点说都一样’。”
“真的一样吗？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舒坦，虽说这么说好像也对，但我就是不太高兴……”
“他这就是不尊重你呀。”玉雅微微蹙起眉头，“哪怕结果相同，但是突然改变计划也该提前告知你，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可是他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啊。”玉馨捏着薄被的一角。
“话虽如此，但他这样做让你心里不舒服就是他的不对，你不该轻易忽略自己的感受。”玉雅语气认真。
“是吗？”玉馨不禁有些烦躁，停下了摇扇子的动作，“还有呢，我一大早就起来精心梳妆打扮，衣裳都是挑我平时舍不得穿的，可他却穿着极为平常的衣服。”
“他这样显得很不重视这次约会啊，你用心准备，他却如此随便。”玉雅说。
“我不知道玉雅，我心里很没底，我觉得贾老这个人其实还不错，就是有时候……”玉馨眼睛盯着床顶，眼神有些迷茫，“可能谁都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吧……”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觉得他哪里好了？”玉雅坐起身来，揉了一把头发。
“他会做饭，讲究卫生，观念很前卫，情绪稳定，还比较包容，待人亲近友善。”玉馨掰着手指逐个数着。
“这就能算好男人了？我们身边这样的女人不是一抓一大把吗？”玉雅不屑地哼了一声。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啊，男人有这些品质挺难得的，况且我又不能跟女人成婚。”玉馨拉着玉雅躺下，“我觉得小姐就特别好，小姐要是个男人，我肯定会爱上她的。”
“你也不错呀，你要是男人……”
“打住！”玉雅用手推了一下玉馨，“别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好吧。”玉馨撇了撇嘴，“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一到晚上我就容易想东想西的。”
“一天到晚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玉雅把盖在腹部的薄被拉到腋下，“快睡吧，别再想了。
“不要嘛，你再陪我聊会儿。”玉馨伸手扒拉着玉雅的被子。
“快睡！”玉雅用力打了一下玉馨的手。
“我睡不着。”玉馨翻了个身，伸了伸懒腰，“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其实贾老一跟我身边其他男人比起来，真的还算不错呢。”
“在这些男人里非要选一个的话，那肯定是贾老一了。”
“那要是让你选呢？”
“都不选。”玉雅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成婚。”
“啊？为什么呀？”玉馨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还以为每个女人都渴望成婚呢。”
“至少我不是。”玉雅平静地回答，“玉馨，不是所有人都想找个好男人，然后生儿育女，组建家庭的。”
“对不起啊。”玉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嘛。”
“我并不向往家庭生活，我有自己想做的事。”玉雅说。
“是因为你小时候家庭的原因吗？”玉馨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跟我提过……”
“也不完全是，我对亲情比较淡薄，我更在意自己内心的感受。”玉雅望向紧闭的窗口，“不过我不想成婚，是因为相比之下，我觉得一个人更自由。”
“一个人固然自在，可老了之后该如何是好呢？”玉馨说。
“老了就老了，估计我老了，还是会跟在小姐身边。”
“成婚可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方啊，成婚之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没准还得拖着一把老骨头去照顾别人呢。”玉雅说，“说不定老了还得照顾孩子，照顾孩子的孩子，我可担不起一条生命的责任，孩子又不是生下来就可以不管不顾的，我不想只生不养。”
“说的也是。”玉馨若有所思地说，“啊……让你想起以前不好的事了……。”
“说起从前，确实有些心酸。”玉雅的眼神有些黯淡，“可要是说是因为亲情，似乎也算不上，况且我己经过了需要亲情的年纪了，偶尔想起的……只是……不公平……”
“我有个哥哥，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别的什么方面，永远都是他优先，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他最大才会这样，可后来我娘又有了弟弟，我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想涉足婚姻，在某种因素的推动下，我很难保证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也很难保证我会怎样去教育孩子。”玉雅苦笑着说，“我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总的来说，家庭确实对我有些影响，但是我所说的话，都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我很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好在那些都过去了。”玉雅长舒了一口气，“那些不好的，我都已经忘掉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可是那些过往，真的能忘掉吗？”昏暗的房间里，玉馨把头偏向玉雅，“玉雅，你的眼眶湿了。”